流泉被冻结成星云垂落的纱幔。冰魄寒玉雕琢的镂空重檐挑梁下,悬浮着无数细如尘粒的星砂,亘古不变地在寂静的维度中描绘着玄奥轨迹。灵植凝固的寒香丝丝缕缕,缠绕在玉柱雕栏之间,如同凝固时间的刻度。
江无羡盘膝悬于殿心偏角一方流转着天然冰魄符文的道台之上。金丹光华内敛,气息浑厚如万年冰川沉卧。五十年。足够凡尘国度沧海桑田,足够山岳倾颓江河改道。但在梦华殿这方被冰霜剑意永恒冻结的领域内,只是悬在头顶、如同太古巨兽打盹时无声吐纳的……一个模糊的数字。
身侧,“玄阙”古剑沉寂如渊。墨色的晶体鳞片失去了所有跳动的血金光泽,紧紧覆盖在冰冷沉寂的剑脊上,如同蒙尘的死星碎片,连最后一丝本能散逸的、足以让元婴修士心惊胆战的死寂冥河气息,都被这殿宇自身的绝对寒冷同化、吞噬,化为纯粹的无。
唯有那点烙印于命魂深处、跨越了五十年冰封岁月依旧清晰的冰凉刻印,如心尖扎入的冰棱,时刻昭示着它的存在——也昭示着那道沉睡于殿宇最深处、与悬顶“寒螭”融为一体、成为这方冰封世界永恒坐标的意志所在。
金丹真元浑厚精纯,早已突破中期瓶颈,水到渠成般攀升至圆融无缺的金丹大圆满之境。每一次内视,丹田核心那枚玲珑剔透的冰魄金丹都如同微型冰川星核,源源不断释放着冰封万里的磅礴伟力。识海中的玄金剑念愈发凝练如开天锐锋,糅合“封”“焚”真意,一剑点出,足以冰封百里河山,一剑斩落,亦可焚尽元婴初期的护体真罡。
修为境界,早已远远超出了当年需要她亲自教导、甚至需要她出手相救的境界。甚至这数十年间,他已依循她闭关前留下的那片“冰河星图”道韵,自行推演出了数招威力足以让同辈弟子绝望的“封”“焚”衍生剑法。威力或许不及她当日信手拈来的万一,却也足以开宗立派。
本该欣喜。
本该满足。
本该如同那柄悬顶的古剑般,归于万古寒冰的澄澈。
可心底那片被她用“言出法随”四个字生生碾出的鸿沟天堑……非但没有被五十年光阴填平,反而在每一次修为精进、参悟加深之后,被更清晰地映照出来!
如同一个无形的、冰冷的圆环,将他紧紧箍住!圆环之内,是他金丹圆满、剑意通玄;圆环之外,却是无法窥探、无法理解的……寂灭冰峰!
每一次行功至深处,冰魄金丹核心那点通明剑骨本源都会与沉寂的“玄阙”剑魂产生微妙共鸣。他能感知到那墨色死寂核心深处隐藏的、仿佛随时都能焚毁星河的狂暴力量。他能尝试引导、驾驭、甚至试图去压制这股力量。
可……终究是引动。
终究是驾驭。
终究……需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如同走在万丈冰渊边缘,脚下是死寂的永恒寒冰,深渊之下却是随时会喷发、足以将他反噬成灰烬的无尽烈焰!
而支撑着这平衡的支柱……是什么?
是她留在这柄剑深处的本源精血印记?还是她沉睡于深处殿内那无形的、如同天道般俯瞰此殿的意志?
“器物吗?”这冰冷的疑问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深沉的每一次明悟中悄然爬出。它早已褪去了初时的激愤与不甘,沉淀为一种冰冷入骨、无法摆脱的宿命感。当修为越深,离那柄剑的真髓越近,这感觉便愈发清晰。
指尖微动。一缕凝练到极致、内蕴“封”之冰魄与“焚”之熔火真意的玄金剑气自指尖无声吞吐,如蛇信般在凝固的空间中划开一道细微的、带着空间湮灭波纹的漆黑裂痕。裂痕只持续万分之一刹那,便被无处不在的殿宇冰寒法则强行弥合。
他收回手指。
剑气散去。
识海中那道自我推演、名为“封天禁海”的剑招虚影也随之散去。
威力绝伦。
可……不够。
离那冰封时空、焚尽因果的境界,差得远!
离那无需招式、言出法随的境界……更是遥不可及!
强又怎样?
这柄剑的真正锋芒,依然是他不敢引动的禁忌!
他的一切,似乎仍在那道无形圆环之内,循着她早已画下的轨迹前行。一个……被精心设计、打磨、最终可能符合她某种用途的……完美器物?
啪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
是悬于高天星斗轨道上的一颗细如微尘的星砂,脱离了无形的轨迹束缚,坠落在下方同样被冰封、如同玉髓凝固的泉水水面,敲碎了亿万年凝固的表层,漾开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冰封的泉……水?
这丝微妙到无法察觉的震动,清晰地穿透了冰魄金丹的运转,印入了江无羡沉凝的识海。他猛地抬头!
嗡……!
不是耳闻,而是源于灵魂深处、贯穿血脉的共鸣嗡鸣!
这嗡鸣……来自身侧沉寂了五十年的古剑“玄阙”!
那柄如同万古沉眠、覆盖着厚重尘埃的青墨剑体之上,最中心一块如鳞片般细小晶体缝隙深处,骤然闪过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熔岩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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