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
梦华殿悬于流云之巅的倒影,在千峰万仞间轮转过一万八千次日升月落。
冰魄寒玉雕琢的回廊,星河凝结的光带流淌依旧。悬于穹顶的“寒螭”剑影吞吐着镇压万古的冷寂寒芒,将时光在此地凝固成永不消融的冰川。只是殿宇深处那片曾为一人重塑繁花灵泉的星池院落,似乎也随着星砂无声的沉降,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寥落清冷。
紫卿月斜倚在池畔一方冰玉雕成的宽大莲榻边。雪素纱袍垂落如冷月倾泻的流光,墨发披散在肩头,衬得侧脸在流转星辉下透出冰雪般的孤寂与完美。眼帘微垂,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投出小片静谧的暗影。她没有入定,亦非沉睡。一只玉白的手搁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横放于膝头的另一柄剑——
霜蓝!晶莹!近乎透明! 剑身内蕴亿万天然叠生的冰魄道纹,流溢出斩灭虚妄的绝世锋芒!剑脊处那道如熔金烙印的炽热裂痕平静流淌,如同沉睡的恒星核心!
寒螭! 悬顶古剑的本体真身!
指腹极其缓慢、又极尽专注地拂过冰冷的剑脊。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最易碎的薄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时光的漫长。每一次摩擦,都留下指尖特有的冰冷触感,又被剑身那冻结万物的本源寒意同化。
五十年……那道刻着“斩魂”、“形神俱灭”的冰魄符诏,早已化作烙印于整个修真界灵魂中的血色印记。青云门内,所有关于“江无羡”三个字的痕迹被彻底抹去。外域,无数明里暗里的追索从未停歇,甚至有元婴老怪染血折戟于搜寻途中……
无果。
仿佛那具染血的、残破的、燃烧着混沌魔焰的躯壳,连同那点染污了猩红的通明剑骨本源……在撞入殿外翻滚云海的刹那,便被混沌彻底吞噬、湮灭。归于……无。
一缕极细的、几乎不可闻的吐息,自那微抿的、如同冰封玫瑰的唇齿间逸出。膝上那抚过“寒螭”剑脊的指尖,极其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那缓慢专注的描摹。
她微微侧首,目光不是投向殿顶那亘古不变的坐标,而是无声滑落……滑落到身畔那片星辉格外眷顾、暖玉温润的石质地面之上。那里空无一人。唯有几片星魄兰凋零的花瓣被风卷过,落在温玉纹理的缝隙中。
清冷的目光在虚空停驻。时间流逝,星河在顶穹缓缓挪移。久到似乎那空无一物的石面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道墨蓝色的、盘膝而坐的挺拔身影。身影手中倒悬着一柄青墨古拙、死寂如渊的长剑,神情专注而执拗,正引动体内冰魄真元,笨拙而执着地演练着某种剑式雏形……
指腹在“寒螭”冰冷的剑脊上,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寒气蛰痛。
她猛地阖上眼帘。再睁开时,星池庭院里空无一人,唯有微风卷起冰晶尘埃。
起身。
雪色身影无声移至那片曾是练剑之地的开阔处。驻足。赤足立于清冷的玉面,周身流转的气息更加沉凝如渊海。
她微微垂首。目光掠过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旁边一步之遥……那方……冰冷的虚空。
时间无声滴落。
一只玉白冰凉的手缓缓抬起。五指舒展,以一种仿佛隔空牵引着无形存在的姿态,向着身畔那片冰冷的虚空——
极其轻微地……
向前探出了一寸。
指尖的方向……
正是那片曾有一只同样带着薄茧、骨节分明属于少年的手……紧握着“玄阙”古剑的位置!
指尖悬停。如同在丈量一段早已消失在时光尘埃中的……冰冷距离。
就在这近乎永恒的静默之中——
嗡!!!
悬于她膝畔虚空、刚刚被指腹拂过的“寒螭”真身,骤然爆发出一声清越至极、穿云裂石般的冰魄剑鸣!剑脊深处那道沉寂的熔金裂痕如同被无形点燃,爆发出刺破虚空的炽烈金芒!
鸣响未落——
嗡!!!
殿顶穹宇那亘古悬停、作为冰冷坐标存在的青黑剑影——“寒螭”的显化之形,竟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低沉共鸣!声波如同实质的海潮,瞬间席卷整座悬浮于空的巨大冰宫!
双剑!
本体与显化!
于沉寂五十年后!
同源共鸣!
死寂。
永恒的、粘稠如同凝固血浆的死寂。
这里没有光。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活物的胃壁,缓缓蠕动,挤压着一切试图存在的概念。空间扭曲破碎,法则的残片如同腐烂的尸骸,零散地漂浮在充斥着硫磺、血肉糜烂和极致怨毒的腥浊气息中。无数由绝望、痛苦、疯狂意念凝聚成的、形态扭曲模糊的怨毒魔影在浓稠的黑暗中无声尖叫、撕咬、彼此吞噬。
这便是“玄阙”古剑最深处的寂灭剑域!一片连接着九幽冥河本源死寂的绝地!唯有最纯粹的毁灭意志,方可于此地凝聚形体!
在这片翻滚沸腾、如同创世前地狱的核心处——
一方纯粹由凝固如玄冰的暗沉血液铺就的祭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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