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腐殖土在军靴下发出细碎响动,崔衍的横刀割开藤蔓时,刀柄上新增的刻痕硌得掌心发疼。三日前潼关斥候咽气前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那士兵盯着苏晚的手术刀,仿佛看见勾魂使者的镰刀。
弓弦轻颤,箭矢穿透獐子脖颈的瞬间,崔衍想起苏晚缝合伤口的模样。那闪着冷光的器械不像人间造物,针脚细密得如同天蚕吐丝。猎物挣扎的闷哼声中,他故意让箭锋偏了半寸,獐子带着箭伤逃向深涧。
"跟上去。"他低声命令亲兵,甲叶摩擦声惊起夜枭。这是朔方军侦察敌踪的法子,此刻却用来试探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獐子血滴入陶罐时,苏晚正用战术匕首削制竹筷。崔衍忽然将带血的箭簇掷在她脚边:"娘子好手段,这刃口比波斯镔铁还利。"
"将军想问什么?"她头也不抬,刀刃映出跳动的火光。
"陇右道从无苏姓世家。"崔衍用树枝拨弄火堆,火星溅到苏晚的战术靴上,"娘子这口官话,倒像是洛阳教坊所出。"
阿沅抱着柴火的手倏然收紧,枯枝落地的脆响打破僵持。孙思邈的鼾声适时响起,老道翻身时道袍下露出半卷《千金方》。
"我若是细作,"苏晚突然将匕首插进獐腿,"该在箭毒里掺砒霜,而非青霉素。"她割下块后腿肉递给崔衍,"将军的箭法精妙,故意射偏半寸是为追踪兽群吧?"
崔衍接肉的手顿了顿,油星溅在明光铠的护心镜上。镜面倒映出女子平静的眉眼,没有胡姬的妖娆,亦无官家女的娇怯。这种从容,他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见过——那是看透生死的人才有的眼神。崔衍的心在恩义与职责间挣扎,既对苏晚的医术钦佩不已,又对她的来历心生忌惮。毕竟,万一对方是敌对势力安插来的细作,那这一身的好手段实在太可怕了。想到此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配在腰间的横刀。。。
当月光漫过山涧时,阿沅用荷叶包着烤好的獐肝蹭到苏晚身旁。少女的指尖还沾着三七药汁,却执意要替她绾发:"娘子的发绳好生奇特,像...像龙筋似的。"
那是凯夫拉纤维制成的伞绳。苏晚望着溪水中晃动的倒影,突然开口:"你可知我并非什么仙子?"
"奴知道。"阿沅将薄荷叶插在她鬓间,"那日娘子给王旅帅开膛时,手抖得比奴捣药还厉害。"少女从怀中掏出个褪色的香囊,"这是阿娘留下的,她说终南山住着活神仙..."哽咽声被夜风揉碎,"娘子比神仙心善,神仙没来救我们村子。"
苏晚心头一紧,握紧香囊,血腥味从记忆深处翻涌而上。她想起在后世执行剿毒任务中的金三角医疗营,那个攥着十字架咽气的少年也说过来世要做神仙。思绪翻涌中,突然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了好奇“阿沅,你的家人呢?怎么独自一人来这山中采药?你的锁骨处为何会有刀疤?少女解开香囊的作很慢,仿佛里面盛着会灼伤人的记忆。
里面躺着一片浸着深褐色的血渍的布料。"这是阿娘临终前咬碎的。"阿沅把布料按在胸口,"她说别哭,说山神爷会派仙姑来接我。"月光淌过少女湿润的眼睫,在粗布上汇成小小的银河。崔衍在一旁靠着树背双手环抱胸前身体一僵,看着眼前的少女,瞳孔地震。。。。。
三年前腊月廿九,终南山匪寨地牢。
十五岁的阿沅蜷缩在腐草堆里,听着山匪在隔壁刑房拷问药商父亲。她锁骨下的刀疤还在渗血——这是被掳当日,匪首用弯刀挑开她衣襟时留下的"标记"。
"小娘子莫怕。"柴门忽被踹开,玄甲青年提着滴血的横刀闯入。火光映亮他护臂上的鹰隼纹,那是朔方军的标记。
崔衍记得自己挥刀时手在颤抖。少女锁骨处的伤口与匪首佩刀完全吻合,而那个暴雨夜他接到的军令是"匪寨上下,鸡犬不留"。当他发现地牢里还关着二十三个被掳百姓时,带血的横刀第一次违背了军令。
在天宝二载冬,他接到了河西节度使密函:"腊月廿九子时,终南山鹰嘴崖有突厥细作交接。着校尉崔衍率火攻队焚山。"
崔衍带兵潜入时才发现情报有误。山腰散落着中原商队的残旗,匪寨地窖里堆满写着汉字的账本——这分明是某位权贵私养的假匪。当他看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药商摸出块带血玉璜时,终于认出这是去年失踪的户部巡官。
"校尉!东厢房发现孩童!"副将的惊呼被北风撕裂。崔衍望着手中火把,终于明白所谓"突厥细作"不过是灭口借口。他做了此生最大胆的决定:斩杀了知道真相的副将,伪造匪寨焚毁的假象,将幸存者混入流民队伍。
阿沅也永远记得那个雪夜。崔校尉劈开她脚镣时,将染血的横刀按在她锁骨伤口:"若有人查问,便说这是匪首所伤。"刀锋精准地沿着旧伤加深创口,形成独特的双弧状疤痕。
"此伤形状与某佩刀吻合。"崔衍扯下半幅染血的里衣裹住她伤口,"他日若遇盘查,可凭此相认。"那布条上绣着残缺的鹰隼,正是他偷偷撕掉的朔方军标记。
"后来呢?"苏晚哑声问。“爹被匪徒折磨死了,娘也病死,我就去了王家药铺做工换口饭吃。”阿沅早已泪流满面,不堪的回忆让她心痛如绞。
夜风卷着忍冬香掠过,苏晚腕间的战术手表轻轻震动。阿沅将脸埋进她染血的袖口,声音闷闷的:"现在我不怕了,仙姑真的来了。"苏晚一阵心疼,揽住这个可怜的姑娘,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一个孤女要生存下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今日遇见她在这深山老林里背着药蒌,一定是想找点值钱的草药来贴补生活,还好她及时出现,不然这条鲜活的生命就要葬身狼腹了。
崔衍的思绪被子时的梆子声惊破,他按刀巡至崖边。亲兵呈上染血的箭矢:"那獐子死在五里外的狼窝,确有蹊跷。"
箭头沾着青绿色黏液,与三日前截获的范阳密探佩刀上的毒物相同。崔衍的指节捏得发白——这女子竟能解安禄山秘毒,若非大慈,便是大奸。
回到宿住的岩洞,听到深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崔衍驻足窥见苏晚就着月光书写什么,羊皮卷上满是鬼画符般的文字(其实是英文病历)。她腕间有道陈年疤痕状似弩箭贯穿伤。崔衍眉头紧锁,顿住脚步,隐入暗中窥视,洞外鹰隼声惊破天际,他的护臂在暗处泛着寒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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