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忘忧居后院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晚拧干帕子，轻轻擦拭崔衍额头的冷汗。年轻将军的眉峰紧蹙，即使在昏迷中，右手仍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他的指甲缝里残留着焦黑的粉末，凑近能闻到刺鼻的辛辣——是冰辣椒燃烧后的气味。
"脉象紊乱，魂魄受惊。"孙思邈收回搭脉的手指，从药箱取出三根金针，"那冰窖里定有古怪。"
第一针刚刺入百会穴，崔衍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阿沅慌忙按住他的肩膀，却见他的眼皮急速颤动，嘴角溢出白沫。
"按住他！"老道厉喝，第二针直刺膻中。
金针入肉的瞬间，崔衍猛地睁眼，灰蓝色的瞳孔里竟闪过一丝不属于他的冷光。
"小心！"
苏晚的警告刚出口，崔衍已如弹簧般暴起。他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五指成爪直取孙思邈咽喉。老道急退三步，藤杖横挡，杖头镶嵌的雷击木与崔衍的指甲相撞，竟迸出几点火星。
阿沅抄起药碾砸向崔衍后心，却被他反手抓住手腕。少女痛呼一声，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崔衍！醒醒！"苏晚扑上去抱住他的腰，却被甩到墙上。背脊撞碎药柜，十几个瓷瓶哗啦啦砸在地上，各色药粉混作一团。
混乱中，孙思邈突然洒出一把朱砂。红色粉末在空中组成符咒，正印在崔衍眉心。将军身形一顿，眼中蓝光剧烈闪烁，像是两个意识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是傀儡丝......"
孙思邈扒开崔衍的衣领，露出后颈处一道发蓝的细线。那丝线如同活物，正顺着脊椎向上蠕动。老道的金针追着蓝线疾刺，每扎一针，崔衍就惨叫一声，直到第七针落下，他喷出一口黑血，血中裹着几段扭动的蓝丝。
"比安禄山炼制的更精纯。"孙思邈将蓝丝封入玉瓶，"能控人心智，却保留武艺。"
苏晚抹去唇边血迹："那冰窖里到底有什么？"
崔衍虚弱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得可怕："人...人俑...会动..."
子时的永王府废墟，月光惨白如霜。
四人踩着断壁残垣潜入后院。阿沅举着的火把突然"噗"地熄灭，黑暗中传来"咯咯"的齿轮转动声。
"低头！"
崔衍的刀光划过，斩断三根袭来的铁链。借着火星四溅的微光，苏晚看清了地窖口的景象——十几个"人俑"正机械地搬运酸菜坛子。它们的天灵盖被掀开，裸露的大脑上嵌着陨铁片，眼眶里跳动着蓝火。
最骇人的是居中那具，穿着永王的蟒袍，胸口却插着把熟悉的厨刀。当它转身时，腐烂的面容竟露出诡异的微笑："忘忧居...来得正好..."
地窖里的阴风卷着腐臭扑面而来。
那具穿着永王蟒袍的傀儡缓缓抬手，腐烂的指尖抚过胸口的厨刀——正是忘忧居特制的片鱼刀。它的脸已经半腐，露出森白的颧骨，但眼窝里却嵌着两颗幽蓝的琉璃珠，随着呼吸般明灭闪烁。
"不是尸傀......"孙思邈的藤杖点地，在青砖上划出一道金光，"是机关术！"
他的话音未落，傀儡突然暴起！蟒袖中射出数十根精钢链，链条末端寒光凛冽的钩爪直取众人咽喉。崔衍横刀格挡，"铮"的一声，火星四溅——那钩爪竟在刀身上留下三道凹痕。
"退后！"
老道突然扯开道袍，露出胸前以金漆绘制的北斗七星。他咬破中指，在每颗星位上重重一点："天枢锁魂！"
七道金光从星位迸射，如绳索般缠住傀儡四肢。那怪物发出刺耳的齿轮卡壳声，琉璃眼珠疯狂转动，却再难移动分毫。
地窖角落的阴影里，突然传来"咔哒咔哒"的机括声。
孙思邈的藤杖猛地插入地面，杖头镶嵌的雷击木炸开一道电光，照亮了藏在砖墙后的机关——那是个半人高的青铜匣子，表面刻满扭曲的符文，正通过细若发丝的铁链与傀儡相连。
"安禄山的'千机引魂匣'......"老道冷笑，"死了还要作祟！"
他忽然从袖中抖出个布包，展开是七根冰魄针——针尾刻着"破"字道家真言。手腕一翻，七针齐发，精准刺入傀儡的七大关节。
"咯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傀儡的琉璃眼珠突然爆裂，蓝黑色的黏液喷涌而出。那些黏液落地竟像活物般蠕动，朝着众人脚边爬来！
苏晚反应极快，抓起墙角的油灯砸向黏液。
火焰腾起的瞬间，整个地窖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簌簌落下尘土，墙缝里钻出无数赤红色的藤蔓——正是忘忧居墙里长过的"五味椒"变异种！
"退到角落！"
孙思邈将最后三粒冰辣椒弹入火中。奇异的蓝火"轰"地窜起三丈高，与赤红藤蔓相触的刹那，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霜枯萎，而那些黏液也被冻成硬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崔衍趁机挥刀劈向青铜匣子。刀锋触及符文的瞬间，匣中传出凄厉的狼嚎声——正是当年安禄山亲卫军的冲锋号！
当尘埃落定，众人发现匣底藏着卷羊皮。
展开是幅残缺的海图，标注着波斯湾畔的某个港口。更令人心惊的是旁边那行血字：
"大食国'铸偶师'已得千机匣，十年后必卷土重来。"
字迹歪斜如虫爬，分明是垂死之人所书。孙思邈的指尖抚过最后那个狼头印记，轻声道："永王......也是傀儡。"
地窖突然陷入死寂。
回到忘忧居时，已是三更天。
阿沅突然指着后院惊呼——那株变异五味椒的残根旁，竟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孙思邈蹲下身，发现芽尖上凝着滴晶莹的露珠，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冰火相生......"老道突然笑了，"倒是给咱们留了个好苗子。"
崔衍默默擦着刀，忽然问："十年后，咱们还打么？"
苏晚望向波斯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片海图："还是先教会将士们做酸菜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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