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西市的喧嚣渐渐散去。
忘忧居的牌坊下,四人围着一口咕嘟冒泡的红泥小火炉。炉上架着铜锅,红油汤底翻滚着辣椒与花椒,香气霸道地侵占整条街巷。阿沅捧着一碗刚烫好的米粉,小口啜着汤,被辣得鼻尖冒汗,却舍不得停下。
"晚姐姐,这汤底......怎么比昨日的更鲜了?"
苏晚神秘一笑,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抖出几粒晒干的螺蛳肉:"孙爷爷教的,晒干的螺肉磨粉,撒进汤里,鲜味能翻倍。"
崔衍挑眉:"你俩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搞小动作了?"
孙思邈捋须轻笑:"老朽不过略通药理,知道些提鲜的法子。"
"药理?"阿沅瞪大眼睛,"您该不会又在汤里加什么'回魂香'了吧?"
老道故作高深地闭目摇头:"非也非也,这次加的是'山海经'里记载的'鲜灵草'......"
苏晚噗嗤笑出声:"别听他胡诌,就是紫苏和香茅。"
夜色渐深,街角的灯笼一盏盏亮起。
达里乌什推着他的"外卖车"慢悠悠晃过来,车上竹筒里的粉早已卖空,只剩几筒冰镇酸梅汤。他自来熟地往炉边一坐,掏出一壶波斯葡萄酒:"苏掌柜,尝尝这个,配辣汤绝妙!"
崔衍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苏晚不知怎么,竟看得有些出神。
"怎么样?"达里乌什得意地问。
"太甜。"崔衍撇嘴,"配辣汤,还是得喝烧春。"
苏晚忽然站起身:"等着。"
她跑回后厨,翻出一坛泡着辣椒、花椒、桂皮的酒,拍开泥封的瞬间,辛辣的酒香混着药材气息扑面而来。
"试试这个,'忘忧醉'。"
哈桑只抿了一口,脸就红得像他的胡子,呛得直咳嗽:"这、这哪是酒?这是火!"
崔衍却眼睛一亮,仰头就是半碗下肚,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酒。"
酒过三巡,达里乌什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阿沅裹着孙思邈的道袍,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老道轻轻将她抱起,送回了屋里。
炉边只剩苏晚和崔衍。
夜风微凉,带着长安城特有的烟火气——刚出炉的胡饼香、远处平康坊的琵琶声、还有不知哪家炖肉的浓郁香气。
"想家了?"崔衍忽然问。
苏晚望着星空,轻声道:"有时候会想。但这里的日子......也挺好。"
她没说的是,在那个未来世界,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活着。没有任务,没有时空管理局,只有热腾腾的火锅、辣得人流泪的米粉,和......身边这群人。
崔衍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掏出个东西:"给你的。"
那是一把精致的小刀,刀柄缠着红绳,刀刃寒光凛冽。
"防身用。"他别过脸,"西市鱼龙混杂,你一个姑娘家......"
苏晚接过刀,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触到一层厚厚的茧。她忽然笑了:"崔校尉,你这是担心我?"
"谁担心你!"他猛地站起身,耳根却红了,"我、我去看看阿沅踢没踢被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苏晚独自坐在屋顶。
长安城渐渐苏醒,晨雾中传来货郎的叫卖声、马蹄踏过青石板的脆响、还有早起妇人拍打被褥的闷响。
身后瓦片轻响,崔衍跃上屋顶,递给她一碗醒酒汤:"孙爷爷熬的,趁热喝。"
汤里飘着几片嫩绿的薄荷,清爽怡人。苏晚小口啜着,忽然道:"等辣椒收了,我们去终南山北麓吧。"
崔衍一怔:"你真要去?"
"嗯。"她望着远方,"不是说有甜椒吗?我想试试做甜辣口的酱。"
他嘴角微微上扬:"好。"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肩头。忘忧居的牌坊上,"御赐辣味"四个金字熠熠生辉。
很多年后,长安城的百姓仍会说起那家神奇的食肆。
有人说,他家火锅吃了能壮胆,小娘子都敢当街骂负心汉;有人说,他家的粉嗦一口,瘸子都能跑三里地;还有人说,曾看见个白发老道在深更半夜往汤锅里撒仙丹......
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个总坐在屋顶看夕阳的老板娘。
有人说她是从岭南来的,有人说她是西域胡商之女,还有人说—— 她根本不属于这这个时代。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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