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观的山门,沐浴在晨光熹微之中,却弥漫着一种与朝阳不符的沉重与不舍。
古朴的石阶下,停着一辆与这清幽山色格格不入的黑色豪华轿车,车身线条冷硬,反射着刺眼的光,像一块突兀嵌入画卷的金属。
车旁,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中年男人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又精明的笑容,正是苏家管家——刘福生。
他微微躬身,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眼前这群穿着朴素、甚至带着伤的道士,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与算计。
他身后,是一名穿着同样制式西装的年轻司机,面无表情,如同背景板。
与他们对峙的,是以李清虚为首的青山观众弟子。
李清虚换上了他最好的一套道袍,虽然依旧洗得发白,但总算没有补丁。
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维持一观之主的威严,可微红的眼眶和时不时抽动的鼻子,暴露了他内心的汹涌。
他身后,几十名弟子簇拥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不舍、担忧和茫然。
小祖宗要走了,去那个对他们而言遥远而陌生的繁华京都,去那个据说“家宅不宁”的苏家。
“刘管家,小祖宗……呃,苏小姐她身份尊贵,性情……嗯,有些特别。”李清虚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
“还望苏家上下,务必以礼相待,好生照料。若有任何差池……”他顿了顿,没说出威胁的话,但眼神却沉了下来。
刘管家笑容不变,态度愈发恭敬:“清虚道长言重了。
苏小姐是苏家血脉,是老爷夫人的亲生女儿,更是大少爷的亲妹妹,苏家上下盼她归家之心,殷切无比。
请道长和诸位放心,苏家定当竭尽全力,让小姐感受到家的温暖,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
李清虚心里却打了个突。越是说得漂亮,越让他不放心。他偷偷瞄了瞄紧闭的观门,小祖宗怎么还不出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
青山观那扇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依旧是那身洗得泛白的淡青云纹道袍,墨色长发未束,如瀑般垂落,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在晨光下近乎透明。
她赤着双足,踏在冰冷的石阶上,却仿佛踏在云端,纤尘不染。
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此刻却沉淀着万古冰寒般,淡漠地扫过门外的一切——豪华的车、恭敬的管家、不舍的弟子。
她的神情带着一种刚从沉睡中被强行唤醒的倦怠和不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正是苏夭夭。
看到她出来,李清虚和一众弟子呼啦啦围了上来,个个眼圈泛红,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像是要把她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小祖宗啊!”
李清虚一把抓住苏夭夭的袖子,老泪差点当场滚下来,
“下山之后,凡事小心,人心险恶,不比山上单纯。千万要记得,青山观永远是你的家!
得空……呃,不对,是一定要记得打钱回来啊!你可身负我们全观的希望,一定要破了你那劳什子命格,
不然……不然我就带着这群小崽子们去山下天桥底下表演胸口碎大石,天天咒你!”
旁边的小道童们也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是啊是啊,小祖宗,我们还等着您回来带我们吃香的喝辣的呢!”
“小祖宗,山下的花花世界好玩吗?等我长大了也去找你!”
“小祖宗,别忘了我们啊,多寄点香火钱回来!”
“小祖宗,苏家那些人要是敢欺负你,您就放鬼咬他们!”
“呜呜呜,小祖宗,我们会想你的……”
弟子们七嘴八舌,有的出谋划策,有的真情流露,更多的是对未来伙食的深切担忧。
苏夭夭听着这些“情真意切”的嘱咐,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淡淡一笑:“放心吧,饿不死你们。我一定会回来的。”
“哎哟!小祖宗!”
李清虚一听,立马摆手,脸上挤出菊花般的笑容,
“您回不回来都行,钱……咳,我是说,您的心意一定要回来啊!观里祖师爷们的塑身都掉漆了,还等着您老的香火钱给重新塑上呢!”
苏夭夭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这老滑头,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她脸上了。
她不再多言,从怀里掏出一沓黄符,塞到李清虚手里:“这些符箓你们省着点用,能卖钱就卖钱,别饿着自己。”
李清虚接过符箓,眼睛都亮了,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够撑一阵子了!谢谢小祖宗。”
苏夭夭眸光微凝,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随着刘管家走向停在山门外的黑色轿车。
“小祖宗!”李清虚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保重!”
苏夭夭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算是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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