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只留下床头一盏暖黄色的壁灯,驱散不了所有的黑暗,却足够照亮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消毒药水和淡淡血腥混合的味道,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被安置在柔软宽大的床上,身上盖着轻暖的羽绒被。破败的长裙已被小心剪开脱下,换上干净柔软的纯棉睡衣。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擦伤和淤青已经过专业处理,涂上了清凉的药膏,但红肿破皮的手腕和脸颊上那道刺眼的红痕,依然昭示着她刚刚经历的炼狱。
顾淮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他已经换下了那身沾满灰尘和硝烟味的战术服,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但周身那股紧绷的、如同蓄势待发野兽般的戾气并未完全消散。他低垂着眼睑,视线牢牢锁在林晚身上,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肆虐后的海面——滔天的怒火被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一种近乎仓惶的后怕所取代。
他手里拿着一块浸湿了温水的柔软毛巾,动作是前所未有的笨拙和小心翼翼。他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林晚脸上残留的污迹和干涸的泪痕。指尖偶尔擦过她脸颊上那道红肿的掌痕,他的动作便会猛地一滞,下颌线瞬间绷紧,眼底翻涌起骇人的血色杀意,仿佛要将那个胆敢伤她的人碎尸万段。但当他看到林晚因他指尖的触碰而本能地、细微地瑟缩时,那杀意又瞬间被一种揪心的、无措的痛楚压下,动作变得更加轻缓,仿佛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却又脆弱不堪的稀世珍宝。
林晚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抖着。她没有抗拒他的触碰,但也没有任何回应。身体依旧残留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像一只受尽惊吓、还未从猎食者爪下回过神来的小鹿。她的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生理的极度疲惫中沉沉浮浮,安全屋的温暖、柔软的床铺、还有身边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气息,都让她感到一种不真实感。她还活着?她真的……被他救出来了?
顾淮深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破皮的手腕上。那是被粗糙绳索反复摩擦捆绑的痕迹。他放下毛巾,拿起旁边打开的药膏,用棉签蘸取一点。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火辣辣的伤口时,林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
这一声,像针一样扎在顾淮深心上。
他猛地停下了动作,手指紧紧攥着那支小小的药膏管,指节用力到发白。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林晚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疼?”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询问。
林晚依旧闭着眼,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不是不疼,是那疼痛早已被巨大的、翻涌的情绪淹没,让她无法分辨,也无暇顾及。
顾淮深看着她鸵鸟般的逃避姿态,看着她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脊背线条,胸腔里那翻江倒海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冰冷的盔甲。
“对不起。”
三个字,低沉、嘶哑、带着沉重的、仿佛背负了千钧重担的疲惫,突兀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埋在枕头里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股汹涌的、积压了五年、几乎要将她焚毁的委屈,如同岩浆般瞬间冲破了所有麻木的堤坝!她猛地转过头,苍白憔悴的脸上,那双曾经盛满月光玫瑰、此刻却只剩下惊痛和难以置信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顾淮深!
“对不起?”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无法言喻的悲愤,“顾淮深……你现在说对不起?为了什么?为了五年前……你不信我,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还是为了今晚……你看着我被当成罪犯抓走,看着我……被那些人……” 她说不下去了,喉咙被巨大的哽咽堵住,身体因为强烈的情绪激动而颤抖得更厉害,手腕的伤口被牵扯,传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打在顾淮深的灵魂上。他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泪水、悲愤和绝望,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更加苍白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份冰冷的“证据”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不是……”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更加暗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恳切的解释意味,“不是今晚……是五年前!林晚,是五年前!”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走到床边,半跪下来,视线与她痛苦的眼眸平齐,不再有任何居高临下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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