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的门帘被风卷起时,陆九渊的青衫下摆还沾着恶人谷的土。
他跨进门的瞬间,正在擦柜台的佟湘玉手里的抹布"啪"地掉进铜盆,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她新绣的牡丹花围裙——这可是她今早特意换的,就为等这位说书先生的"要紧话"。
"陆公子!"白展堂从后堂探出头,手里的瓜子壳撒了半桌。
他眼神在陆九渊腰间的木牌上顿了顿,葵花点穴手的姿势在袖中虚虚一收——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客栈里能让他起防备心的,要么是官府通缉犯,要么...他瞥向佟湘玉,后者正用帕子绞着围裙角,指节泛白。
陆九渊没急着坐,他反手带上门,门框发出"吱呀"一声,惊得二楼雅座的茶客都伸长了脖子。
谢卓颜从最里面的角落站起,她一贯素净的月白裙角压着半卷未看完的《京中见闻录》,指尖还沾着墨渍:"陆先生,幽灵山庄的茶续上了。"
这是他们约好的暗语。
三个月前扬州血傀案,陆九渊在幽灵山庄密道里发现半块刻着"茶"字的木牌,谢卓颜当时就说:"若见木牌,来同福续茶,我备着各地最新的情报。"此刻木牌在陆九渊怀里发烫,他摸出时,佟湘玉已经把门窗都闩了,白展堂抄起柜台下的算盘——那里面藏着他的判官笔。
"木道人是老刀把子。"陆九渊开口的声音比窗外的风还冷。
佟湘玉的茶盏"当啷"落地,碎瓷片割破了她的脚,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陆九渊腰间的木牌:"你...你说那刚封了国师的木道人?"白展堂的瓜子壳"簌簌"掉了满地,他突然踉跄两步扶住桌子:"上个月他还来客栈喝过茶!
说什么'武当清修,最馋这人间烟火'..."他声音发颤,"原来都是装的?"
谢卓颜的墨笔"咔"地断在指间。
她翻开随身的牛皮手札,快速翻动的纸页发出脆响:"三日前我收到线报,幽灵山庄在江南的分舵突然易主,老刀把子的信物...是支定魂簪。"她猛地抬头,"陆先生今早看到的玉簪,是不是..."
"是武当镇山门的定魂簪。"陆九渊摸出怀里的木牌,"水陆法会的请帖,用尸油混朱砂刻的。
三年前少林首座七窍流血而死,今早武当七位长老也是同样死状——我在恶人谷埋尸时,轩辕三光的残魂说'河底有祭',现在才明白,他们要的是江湖各派高手的血,祭给这法会。"
白展堂突然掀开桌布,露出下面藏着的酒坛。
他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客栈里格外清晰:"那老东西封了国师,皇上都信他...咱们能怎么办?"
"还有张三丰。"陆九渊的指节抵着桌案,"我今早收到消息,七位长老中毒时,张真人正在紫霄殿闭关。
他能为弟子运功压制三日奇毒,说明..."
"说明什么?"佟湘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说明武当有救?
还是说...张真人会出手?"
陆九渊没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被风吹动的窗纸,落在远处山尖——那里有片云,像极了武当山紫霄殿的飞檐。
此刻的武当山,紫霄殿内的檀香已经燃到第三柱。
张三丰盘坐在蒲团上,白发垂落如瀑,将七名中毒的弟子圈在中间。
他的右手按在最前面的周小林后心,内力如滚烫的溪流注入弟子经脉,所过之处,原本紫黑的血管逐渐褪成青灰。
周小林的睫毛颤动两下,终于能发出声音:"师...父,毒..."
"三日奇毒,七日方竭。"张三丰的声音像古钟振动的余韵,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我以纯阳真气替你们压毒,每两个时辰运功一次。
待第七日毒发时..."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在虚空划出太极图,"便是我替你们引毒入体之日。"
周小林的眼泪砸在蒲团上:"不可!
师父您年近百岁,如何能..."
"住口。"张三丰的左手虚按,周小林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扫过殿外的古松,松针在风里簌簌作响——有人在树后屏息。
他当然知道,从第一柱香燃尽时,就有三拨人潜伏在紫霄殿外。
嵩山派的铁剑、昆仑派的飞梭、还有...他眯起眼,闻到若有若无的腐尸味,"天尊"的人也来了。
"退下。"他对周小林说,声音轻得像拂过琴弦,"去守前殿,莫让闲杂人等靠近。"
周小林刚踏出殿门,树后的人影便动了。
为首的黑衣人摸出腰间的淬毒匕首,月光在刃上划出冷光:"张三丰再厉害,运功七次也得脱力。
等他最后一次引毒,咱们..."
"住口!"另一个声音从更高的树杈传来,是木道人的弟子,"国师说了,要活的张三丰。
他的纯阳真气,是水陆法会最好的引子。"
黑衣人嗤笑一声,匕首在掌心转了个花:"等国师的法会开了,这老东西的命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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