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送别
霜重鼓寒,铁衣映日。
萧承锐按剑立于丹墀之下,银甲折射着破晓的微光,在宫墙上投下凛冽的剪影。三百亲卫铁骑肃立其后,马鞍上悬挂的弓弩泛着冷铁特有的青灰色。皇后指尖抚过他肩甲上精雕的狻猊纹,忽然发现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幼子的面容——不知何时,那个总爱赖在她怀里撒娇的孩子,已经长得比宫墙最高的旗杆还要挺拔。
"北地的雪..."皇后话音未落,一片雪花恰巧落在萧承锐的眉弓上,融成晶莹的水珠。少年抬手抹去,忽然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惊飞了檐下的寒雀:"儿臣愿以此身作大梁最北的界碑。"
皇帝将虎符放入他掌心时,注意到儿子手背上那道尚未痊愈的箭伤。这是上月秋狝时,这孩子为救惊马的小太监留下的。"活着回来。"帝王的声音比塞外的冻土更坚硬,"朕要看见完整的虎符。"
萧执圭上前三步,玉佩禁步竟未发出丝毫声响。他解下腰间青玉令的举动让随行老臣倒吸冷气——这是先帝赐予嫡长子的调兵信物,可号令北境六州驻军。"三千精骑已在雁门关待命。"太子将令牌系在弟弟腰间绶带上,手指灵巧地打了个平安结。
萧承锐突然抓住兄长的衣袖,力道大得让织金云纹起了皱褶。他想说很多,关于那年冬夜兄长背着他走过半个皇城去求医,关于书房里永远为他留着的蜜饯,最后却只挤出带着血腥气的两个字:"保重。"
"承锐哥哥!"
沈栖凰提着裙摆奔来时,缀满珍珠的绣鞋沾满雪泥。她慌慌张张从怀中掏出锦囊,里头平安符的针脚歪斜得像被猫抓过的线团。青松纹样右下角还绣着个小小的"沅"字——这是她偷偷问老嬷嬷才想起来的,自己失忆前的名字。
"我..."她急喘着把锦囊塞进少年将军的护心镜后面,"我让太医院加了安神的药材..."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萧承锐突然用前额贴住她的额头,冰冷的护额硌得人生疼。这个鲜卑族祈福的姿势,是他们曾在兵书上共同读过的小字注解。
当铁骑卷起的雪雾遮天蔽日时,沈栖凰才发现自己掌心留着四道月牙形的掐痕。
第二节 东宫
紫宸殿的铜鹤香炉吐出第三轮香烟时,新任太子终于搁下朱笔。侍墨宫女数得清楚,今日殿下批阅的奏章比昨日又多了七匣。廊下站着的新晋东宫属官们忍不住偷瞄那个胆敢直接推开殿门的藕荷色身影——据说这位沈姑娘在太子书房摔碎御赐砚台都没被责罚。
"殿下。"沈栖凰将食盒放在堆满军报的案几上,指尖不经意扫过一卷摊开的《河西屯田策》,"光禄寺送来的炙鹿肉都凉了。"
萧执圭抬头时,鎏金冠冕垂下的十二旒玉珠簌簌作响。这个曾经会蹲下来给她系鞋带的少年,如今连目光都带着重量。但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被食盒提手勒出红痕的指尖时,瞳孔依然会不自觉地收缩。
"手。"太子突然说。
沈栖凰茫然伸出右手,随即轻颤着"呀"了一声。萧执圭不知从哪变出盒药膏,沾着薄荷清香的指尖抚过她指节时,窗外传来户部尚书失手打翻茶盏的动静。少女忽然想起去岁上元节,自己也是这样被萧承锐握着手上药,当时廊下宫人窃窃私语的是"七殿下待义妹当真亲厚"。
"明日让尚服局给你做个暖手筒。"太子声音很轻,却让殿外所有竖起的耳朵都捕捉到了。沈栖凰看着自己突然被众星拱月的身影投映在朱漆殿柱上,忽然意识到这比皇后赏的璎珞项圈更能让宫人们屈膝。
第三节 夜话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时,沈栖凰赤脚踩过东宫书房的金砖地。她故意让束发的丝带滑落,带着茉莉香气的青丝扫过太子案头的奏章——那是陇西节度使弹劾北境监军的密折。
"雁门关..."萧执圭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三日前遭突厥轻骑夜袭。"
沈栖凰手中的茶盏"当啷"砸在《西域舆图》上。她看着茶水在羊皮纸上晕开一片褐色的河山,忽然被攥住手腕拉向热源。太子衣袖上的龙涎香混着墨汁气息扑面而来,她这才发现对方眼底布满血丝。
"承锐带三百人追击八十里。"男人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血脉,"天亮时带着敌军首领的头颅回来了。"
少女悬着的心刚要落下,却听见案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萧执圭的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左肩中箭,深可见骨。"
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沈栖凰手背。她震惊地发现太子眼中晃动的不是烛影,而是水光。这个认知让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对方紧绷的颈侧,指尖立刻感受到脉搏疯狂的跳动。
"您很久没唤我栖凰了。"她将叹息送进他耳蜗,满意地看着那截白玉般的耳垂变得通红。当指尖顺着朝服繁复的纹路滑向腰封时,突然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
"你知道在做什么吗?"萧执圭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用承锐的伤来试探我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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