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的第七日,钟乳石上的水珠滴在石榻上,恰好落在沈栖凰腕间的暖玉镯上。她数着水滴,听着身后江遇之收拾行囊的声响——那声音比往日迟缓,带着刻意压抑的滞涩。
"再不走,青幻该派影凰卫来寻人了。"她头也不回地说,指尖划过镯身的裂纹。
这七日,他总在她浅眠时用鼻尖蹭她后颈,在她整理衣襟时从身后环住她,连递水囊都要触到她指尖才肯松开。
那个在天牢里咬牙忍刑的硬汉,如今像株攀援的菟丝子,让她无奈又心惊。
江遇之的动作顿住,背对着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他想起第一夜失控时,她被泉水热气蒸红的眼角,想起自己反复说着"最后一次"却一次次食言。"栖蘅,"他声音沙哑,"我......"
"不必道歉。"沈栖凰打断他,起身时里衣滑落肩头,露出他昨夜留下的淡红齿痕。
她看着洞外的瀑布,想起萧承锐曾在乾元殿为她描眉,笔尖划过眼睑时说:"阿沅,别皱眉,我的心会疼。"
那时的深情与此刻的纠缠重叠,让她莫名一叹,"赶路吧。"
苍梧山的最后一段栈道嵌在悬崖上,江遇之始终与她保持三步距离。
沈栖凰知道他在愧疚,故意放慢脚步等他,却见他低头盯着石板路,耳尖却红得透亮。
"在天牢里,你挨的鞭伤......"她忽然开口,看着远处层叠的山峦,"还疼吗?"
江遇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
他以为她会厌恶,会疏远,却没想到她提起旧事。
"早好了。"他摸了摸肩胛,那里有道细长的疤,是替她挡毒箭留下的,"比起这个......"他顿住,没说"比起现在对你的冒犯"。
沈栖凰却懂了。她想起萧承锐为她杀兄时的疯狂,想起萧执圭送她暖玉镯时的温柔,如今身边这个男人,用沉默的守护和失控的欲望,在她心上刻下另一种印记。
"或许,"她轻声道,"这才是公平。"
公平——用身体的交付,偿还他受过的伤,也彻底斩断与萧承锐的牵扯。
江遇之猛地看向她,想从她眼中找到玩笑的痕迹,却只看到平静下的暗流。
走出苍梧山的那一刻,夕阳正给边境小镇镀上金边。
青石板路两旁是挂着灯笼的茶楼酒肆,商队的驼铃与小贩的吆喝声交织,比江南水乡更添了几分粗粝的热闹。
"到了。"江遇之指着城门上"望朔镇"的匾额,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
沈栖凰却站在镇口,看着绸缎庄门口悬挂的胡旋舞幡,忽然笑了。
这笑容驱散了多日的沉闷,让江遇之看得失神——她笑起来时,眼尾的泪痣会微微上挑,像极了初见时在风荷苑分糖糕的少女。
"去吃饭吧,"她拽了拽他的衣袖,自然得仿佛过去七日的纠缠从未发生,"我想吃胡饼。"
"客官,要几间房?"客栈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沈栖凰看着江遇之,见他立刻挺直脊背,像回到了禁军统领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叹气。
"两间......"江遇之开口,却被沈栖凰打断。
"一间。"她将碎银放在柜上,"要临街的上房。"
江遇之猛地看向她,瞳孔微缩。
掌柜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递过钥匙时故意说:"楼上右转第二间,床榻宽敞。"
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时,江遇之的脚步沉重如铅。
他想起水帘洞的石榻,想起她在温泉中泛红的肌肤,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
沈栖凰却像没事人一样推开房门,对着雕花大床赞叹:"比山洞舒服多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被褥叠得整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
江遇之站在门口,手攥着刀柄,进退两难。
"愣着做什么?"沈栖凰解开行囊,取出青幻给的药膏,"过来上药。"她指的是他肩背的旧伤。
江遇之犹豫着走近,看着她坐在床沿,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像在水帘洞时那样自然。
他坐下时,床榻微微下陷,两人的肩膀几乎相触。
"栖蘅,"他忽然低声道,"我......"
"嘘。"沈栖凰将药膏抹在他肩头,指尖触到疤痕时,他身体猛地一颤,"别说对不起,也别问为什么。"
她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有趣,"难道你想睡地板?"
江遇之猛地转头,撞进她含笑的眼底。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坦然,让他所有的愧疚和挣扎都化作无声的叹息。
"听你的。"他垂下眼帘,感受着她指尖在疤痕上轻柔的动作,忽然觉得,这世间最难以抗拒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她此刻眼中的温柔,和这张不得不共枕的雕花大床。
窗外传来胡商弹奏的冬不拉琴声,悠远而缠绵。
沈栖凰收起药膏,看着江遇之紧绷的侧脸,心里清楚,从水帘洞那夜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她背叛了萧承锐,也接纳了江遇之,而前路的大晟国,或许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只是此刻,在这异乡客栈的同一间房里,她忽然不想再思考未来。
她靠在床头,看着江遇之拘谨地坐在床沿,像个等待发落的孩童,忍不住笑了出来。
"过来躺着,"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总不能一夜都坐着。"
江遇之身体一僵,缓缓躺下时,两人之间隔着一掌的距离,却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
窗外的琴声还在继续,而房间里的沉默,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诉说着,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早已在苍梧山的水帘洞里,被欲望与情感彻底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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