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皇宫的长信宫飘着新焙的龙团茶香，明慧公主将茶盏推到慕容玦面前，看着兄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杯边缘——这是他心有所思的惯有动作。
"今日御花园的菊花开了，"公主状似无意地提起，"黄菊白菊开了满园，倒让我想起栖蘅调的'雁归香'。"
慕容玦端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抬眼时墨色瞳孔里映着窗外的秋阳："栖蘅......为何没与你同来？"
公主险些将茶盏打翻。
自五年前皇兄在北境遇袭失忆，醒来后便如同一尊玉像，对朝政之外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更遑论女子。虽然皇兄在失忆之前也是如此。
此刻他眼中清晰的期待，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神医曾说皇兄 失去 的记忆永不会复得，却没说他不会动心。
"下次妹妹带她进宫便是，"公主压下狂喜，故意逗他，"只是不知栖蘅肯不肯赏脸......"
"不必。"慕容玦立刻打断，耳尖泛起薄红，
"她性子恬淡，怕是不愿卷入宫廷是非。朕......只是随口一问。"他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御花园里盛放的菊花，背影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公主看着兄长僵硬的背影，心里已有了计较。
皇兄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倒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只是栖蘅与她那位"义兄"江遇之的关系，总让她觉得有些微妙——那日在回春堂，她分明看见江遇之为栖蘅拂去肩头落菊时，两人之间流动的沉默默契。
三日后，沈栖凰终于忙完医馆事务，带着新制的"蘅芜香"前往公主府。
她刚踏入香料阁，明慧公主就拉着她的手笑得神秘："你可算来了！我得了块百年伽南香，正想与你同研......"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内侍通报。
沈栖凰下意识地想躲，公主却按住她的肩，对进来的慕容玦福身道："皇兄今日怎么有空来香料阁？"
慕容玦的目光越过公主，直直落在沈栖凰身上。
她今日穿了件浅碧色襦裙，发间簪着朵刚摘的白菊，暖玉镯在腕间轻轻晃动，像极了他梦中的模样。
"御书房的安神香用完了，"慕容玦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些，带着刻意的平静，"听说皇妹这里有好香料。"
他顿了顿，看向沈栖凰，"这位是......栖蘅姑娘？"
沈栖凰屈膝行礼，听到那与萧执圭别无二致的声音，心脏猛地一缩。
她低着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发顶，像有实质般灼热。
"正是栖蘅，"公主立刻接口，明知故问，"皇兄忘了？上月在我府中见过的。"
慕容玦"嗯"了一声，对公主道："此处香料繁杂，皇妹替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公主心里偷笑，面上却做出无奈的样子："好吧好吧，栖蘅你自便，我去去就回。"说罢朝沈栖凰眨眨眼，临走前还特意将门帘放下。
香料阁里只剩下两人。
沈栖凰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还有慕容玦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她不明白，自己论容貌不及青幻明艳，论身份只是个江湖孤女，为何这位禁欲系的帝王会对自己如此执着。
"栖蘅姑娘，"慕容玦停在她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必拘谨。"
沈栖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这张脸比江遇之更显清冷出尘，眉骨高挺，鼻梁削直，偏偏嘴唇的弧度又带着几分柔和，组合在一起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可此刻，她眼中看到的不是慕容玦，而是萧执圭——那个在风荷苑为她种满荷花的少年，那个临死前还叫着她"栖凰"的男人。
"陛下召见民女，不知有何吩咐？"她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恍惚。
慕容玦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生怕自己的唐突吓着她。
他从未如此笨拙过，处理朝政时的杀伐决断，在此刻荡然无存。"朕......"他斟酌着开口，
"宫中尚缺一位调香女官。听闻姑娘善调香，又懂医理，不知可否......时常入宫，为朕分忧？"
他不敢说"想见你"，只能找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等待着她的回答，像等待一场审判。
沈栖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
入宫？她看着慕容玦紧张得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他刻意维持平静却紧握成拳的手，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帝王也会紧张，也会为了见一个人而找借口。
而她呢？听到这与萧执圭一模一样的声音，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心底那片早已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如果能日日听到这个声音，哪怕只是作为调香女官，又有何不可？
"民女......遵旨。"她低声应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慕容玦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像落满了星辰。
他想笑，却又强行忍住，只郑重地点头："好。明日起，你便可以入宫了。"
门外，明慧公主悄悄掀开帘角，看着兄长眼中从未有过的欣喜，和沈栖凰低头时微颤的肩膀，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看来，她这位皇兄的铁树，真的要开花了。
只是不知，栖蘅心中所想的，是眼前的帝王，还是某个深藏的影子？
香料阁里，沈栖凰看着慕容玦转身离去的背影，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
那里，心脏正在为一个与萧执圭有着相同声音的男人，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她知道自己在玩火，将眼前人当作替身，是对逝者的不敬，也是对生者的欺骗。
可那声音太像了，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走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而她，似乎心甘情愿，就此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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