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霜晨叮咛
卯时初刻,宫门巍峨,细雪如絮,无声地织就一张冰冷的纱幕。
沈栖凰的鎏金銮驾静卧在朱雀门幽深的门洞里,仿佛蛰伏的巨兽。
萧执圭立在车旁,指尖冰凉,却死死攥着她的皓腕,指腹一遍遍摩挲着那只温润的暖玉镯,仿佛要将镯心那个深刻的“执”字,连同她血脉的搏动,一同揉碾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喉间滚动,声音被寒气冻得发哑,呵出的白雾瞬间被朔风撕碎:“别让他碰你……”
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艰难挤出,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一根手指……都不行。”
沈栖凰羽睫微颤,抬眸,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知道了。”
肩头厚重的狐裘披风因动作滑落一角,露出里面一袭流光溢彩的锦缎宫装,衣襟上,并蒂莲花缠枝蔓绕,栩栩如生——这是他亲手挑选的料子,彼时他拥着她,气息灼热,带着孩子气的执拗说:“要把我们,缝在一起。”
系紧披风的玉带,她眼尾微挑,清冷的眸光扫过他紧绷如石的下颌线,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纵容的弧度:
“实在不放心,”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落在睫毛上的雪花,“你偷偷跟着,我就当……没看见。”
萧执圭的呼吸骤然一窒!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刺痛传来,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确实早已密令玄甲精锐于边境蛰伏,自己亦准备尾随其后,这隐秘的心思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地点破,竟让他瞬间生出一种被剥光的狼狈。
他下意识地别过脸去,避开她洞悉一切的目光,素来冷硬锋利的侧脸轮廓,此刻竟透出几分做错事被抓包的少年窘迫。
二、銮驾扬尘
沉重的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宫门前回荡,渐行渐远。
萧执圭依旧如一座凝固的玄铁雕像,伫立在宫门厚重的檐影之下。
凛冽的寒风卷起他玄色大氅的袍角,猎猎作响,如同他内心翻涌不息的暗流。
他的目光穿透漫天飞雪,死死锁着銮驾消失的方向,直至视野尽头只剩一片苍茫的灰白。
一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心脏。
作为慕容玦时,眼睁睁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以为那便是永诀的绝望与噬心之痛,此刻再次汹涌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每一次分离,都像将他灵魂的一部分强行剥离。
“主子,”一名身着劲装的下属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呈上一封密信。
蜡封完好,上面清晰地印着“风荷司”特有的莲纹暗记。
萧执圭回神,眼底的脆弱瞬间被冰封,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接过信,指节分明的手指利落地挑开蜡封。
展开薄韧的信纸,目光触及“萧承锐近日炼丹废寝忘食”一行字时,指腹骤然发力!坚硬的纸角竟在他指下无声碎裂。
“炼丹?”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唇齿间逸出,带着浓重的嘲讽与杀意。
他眼前清晰地浮现出沈栖凰曾带着几分讥诮对他提起,那个大梁皇帝总在深宫摆弄丹炉,痴人说梦般要炼什么“长生药”,妄图与她共享千秋——这份龌龊的觊觎,比任何明刀明枪更令他作呕!
三、暗卫令下
“传我令!”他倏然转身,玄氅在雪地上划出凌厉的弧线,大步流星走向马厩方向,靴底踏碎阶前凝结的薄冰,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某种决心被碾实的宣告。
“玄甲军第一营,即刻随我拔营!第二营,接管京城九门防务及宫禁,无我手谕,擅动者,斩!”
心腹裴琰闻言大惊失色,疾步跟上:“陛下!您要亲征?可大梁之事,娘娘她已……”
“她要坐那龙椅,我便替她荡平路上一切魑魅魍魉!”
萧执圭已行至马前,一把扯过乌骓马的缰绳。
那匹通体墨黑的骏马似乎感应到主人狂暴的心绪,不安地刨着前蹄,喷出大团白气。
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如电,居高临下,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刀锋,穿透风雪直指大梁方向,“若萧承锐那杂碎,敢碰她一指……”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地狱般的森寒,“我便屠尽大梁皇宫,鸡犬不留!”
寒风呼啸着卷起他束发的丝带,一缕额发被吹开,露出耳后一道极其淡薄、却无法完全磨灭的疤痕——那是“换脸”留下的印记,是他身份转换、痛苦重生的证明。
作为萧执圭,他曾在权力漩涡中为她披荆斩棘,登上太子之位;
作为慕容玦,他曾用冰冷的金链锁住她的手腕,试图将她囚禁在自己扭曲的占有里……
无论何种面目,何种身份,他灵魂深处那无法承受的,唯有“失去她”这一种结局。
这风险,他赌不起,更不愿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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