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末药寒辉
乾元殿内,死寂沉沉。巨大的青铜丹炉余温尚存,却已不再喷吐青烟,只有铜鹤香炉挣扎着吐出最后一缕细弱的烟丝,旋即消散在凝滞的空气中。
沈栖凰静立丹台旁,手中那只莹润的羊脂白玉瓶,此刻却重逾千斤。
瓶内,最后一颗丹药在摇曳的烛火下散发着莹白温润的光泽,像一颗凝固的泪珠,却透着砭人肌骨的寒意。
萧承锐瘫坐在丹炉前的蒲团上,明黄的龙袍下摆沾满了灰烬与药渍,斑驳得如同被岁月啃噬的锦缎。
他眼下的乌青浓重如墨,深深刻在灰败的面容上,像两道通往绝望深渊的沟壑。
几日软骨散的侵蚀,已将他昔日帝王的威严与气力抽干,只剩下一具被执念与药力掏空的躯壳。
“这是……最后一颗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瓶上,声音嘶哑干涩。
当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枚冰凉的丹药时,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温热的掌心,那瞬间的触碰,冰凉得如同窗外飘落的初雪。
“是。”沈栖凰的声音平静无波,迅速收回手,腕间的暖玉镯不经意撞在冰冷的丹台边缘,发出一声清脆而孤寂的“叮”响。
这声响,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五年前宫里那个同样飘雪的冬夜,他也是这样,用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眼神灼亮如星,许诺要带她去漠北,去看那传说中绚烂如神迹的极光……
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在她心底深处漾开,但旋即被更庞大的、冰冷的现实压下。
“可否……不吃?”萧承锐的声音带着一种濒死的挣扎,他将那枚莹白的丹药死死攥在掌心,仿佛那不是催命的毒药,而是维系他虚幻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炉膛内残余的火星不甘寂寞地爆开,几点火星溅落在他龙袍的袖口,瞬间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他却浑然未觉。
沈栖凰的心,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然而,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双在暗处、如同燃烧的炭火般死死盯着这里的眼睛——萧执圭的眼睛。
那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阴冷的警告。
她深吸一口气,瞬间敛去所有外泄的情绪,决绝地转过身,朝着沉重的殿门走去。
雪白的狐裘披风随着她的动作,带着一丝凛冽的风,扫过凌乱的丹台,将散落的朱砂丹砂拂落在地,殷红刺目,如同泼洒了一地的、无声的鲜血。
二、痴语焚魂
身后传来一声艰难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吞咽声,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刺耳。
沈栖凰的脚步,在门边顿住。
萧承锐缓缓摊开紧握的掌心,那里空空如也。
他抬起头,脸上竟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般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浸满了苦涩的泪水。
大颗的泪珠滚落,砸进丹炉冰冷的灰烬里,瞬间消失不见。
“阿沅……”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栖凰挺直的背影,骤然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脊柱。
炉膛内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将她投在冰冷宫墙上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像一幅被命运之手狠狠揉皱的画。
“从你……回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萧承锐用尽力气,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身,沉重的龙袍拖曳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刺耳而绝望的“刺啦”声,如同生命被拖行的哀鸣。
“可我……还是想吃……”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吃了……就能多看你几天……多陪你……几天……哪怕是……毒死我……也值了……”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她在东宫当太子妃时候和萧执圭在一起的亲密,听着暗卫事无巨细的冰冷密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留下永不磨灭的焦痕。
那份噬骨的嫉妒与无能为力,此刻比毒药更猛烈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你怎么……这么傻?”沈栖凰的声音终于泄露了一丝沙哑,她背对着他,指尖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清醒。
就在这时,秘阁方向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瓦片轻响!
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她心底那点微弱的涟漪。
是他!他在看着!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傻?”萧承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他挣扎着又向前逼近了一步,浓重的丹药气味混合着他口中逸散出的、因毒性发作而产生的淡淡血腥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自从遇见你……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浑浊的瞳孔因毒性的侵蚀而开始涣散,却依然死死地、贪婪地锁住她的背影,“为你……放弃策马扬鞭、镇守边关的将军梦……为你……”
他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咳得弯下腰去,再抬头时,嘴角已蜿蜒下刺目的血线,“为你……杀了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哥哥!我知道……你恨我杀了他……可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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