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府的门楼子挂满了红绸,灯笼一串串,映得门前半条街都像泼了层鸡血。鞭炮炸得震天响,碎红纸屑混着硫磺烟,呛得人直咳嗽。流水席从府门口一直排到街尾,几十口大灶支着,油锅滋啦作响,炖肉的香气混着劣质烧刀子的冲鼻味儿,熏得人脑仁发晕。庄户汉子们敞开棉袄襟,油光满面地划拳行令,唾沫星子横飞。娃子们钻在桌腿底下抢掉地上的肉渣,尖叫着打闹。一派乱哄哄的喜庆。
府内正堂更是红得晃眼。高烛燃得噼啪作响,龙凤呈祥的喜幛从梁上直垂到地。陈默穿着大红吉服,胸前挂个磨盘大的绸花,勒得他肋下那点旧伤隐隐作痛。沈轻眉盖着金线密绣的龙凤盖头,一身正红嫁衣,端坐在铺了厚绒的喜凳上。蒙眼的白绫换成了缀着细碎赤金流苏的珠帘,垂在盖头边缘,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偶尔漏出一点光洁的下颌。
“侯爷!新娘子!该敬酒啦!”喜娘尖着嗓子,脸上涂的胭脂厚得能刮下来,扭着腰肢过来搀扶。她手里托着个沉甸甸的赤金托盘,上面并排放着两盏温好的玉杯,酒液澄澈,散着浓郁的酒香。
陈默被一群喝得面红耳赤的宾客簇拥着,闹哄哄地往主桌那边挪。沈轻眉由喜娘扶着,隔着盖头,步履沉稳地跟在身侧。珠帘轻晃,流苏碰撞发出细碎声响。
主桌坐的都是老辈人。陈默老家清水县的王里正,胡子都白了,颤巍巍地举杯。老周几个农庄的佃户代表,拘谨地搓着手。还有几位老侯爷当年的军中袍泽,须发皆白,铠甲换成了簇新的锦袍,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侯爷!新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王里正声音洪亮,带着乡音。
“喝!侯爷这杯必须干了!”
“新娘子也沾沾喜气!”
哄笑声、劝酒声混成一片。陈默端起酒杯,辛辣的酒气冲得他喉头发紧。他侧头,隔着珠帘的缝隙,隐约看到沈轻眉端起了另一盏。两人手臂交缠,杯沿相碰。冰凉的玉杯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就在这时!
一道刺目的玫红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喧闹的人群缝隙里猛地挤了出来!
是柳如霜!
她竟也穿着一身大红的锦缎衣裙!只是那红艳得过分,像是浸透了血!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却盖不住眼底那两团浓重的乌青和眉宇间扭曲的戾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满了金钗珠翠,沉甸甸地压着,如同顶着一座金山!她手里也端着一盏酒!白玉杯,酒液清亮!
“陈默!”柳如霜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穿透了满堂的喧嚣!她脸上挤出一个极其怪异的、近乎抽搐的笑容,眼睛死死钉在陈默脸上,瞳孔深处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我……我也敬你一杯!贺你……贺你新婚大喜!”
她端着酒杯,步子迈得又急又飘,直直朝着陈默撞过来!动作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疯劲!旁边一个喝得半醉的宾客被她撞得一个趔趄,酒水泼了半身!
距离太近!变故太快!
柳如霜那张涂脂抹粉、笑容扭曲的脸已近在咫尺!手中那杯酒带着一股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金属锈腥气!直直递向陈默唇边!
陈默瞳孔骤缩!肋下的旧伤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狠狠扯了一下!剧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就在那白玉杯离陈默嘴唇不过寸许!
就在柳如霜眼底那点疯狂即将炸开的刹那!
“嗖——!”
一道灰影!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从喜堂角落的阴影里激射而出!
不偏不倚!正正撞在柳如霜递出的那只白玉杯的杯壁上!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白玉杯应声脱手!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杯中清亮的酒液泼洒而出!如同断线的珍珠!尽数倾泻在陈默脚边光洁如镜的青色水磨石地砖上!
“滋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烧红烙铁淬入冰水的剧烈腐蚀声猛地响起!
只见那泼洒开的酒液落地的瞬间!坚硬如铁的青石地砖竟如同被泼上了滚烫的浓酸!瞬间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砖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发软、塌陷!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眨眼间!竟被蚀穿出十几个密密麻麻、深达寸许的蜂窝状孔洞!孔洞边缘的石质呈现出一种被烧熔后又急速冷却的、狰狞的琉璃状光泽!
死寂!
刚才还喧闹震天的喜堂,瞬间如同被扼住了喉咙!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划拳的汉子僵在半空,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抢肉渣的娃子忘了尖叫,呆呆地看着地上冒烟的黑窟窿!劝酒的老头酒杯脱手,“哐当”砸在地上!浓烈的、带着刺鼻酸腐和金属腥气的白烟弥漫开来,呛得人连连咳嗽!
柳如霜脸上的疯狂笑容彻底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她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地上那片被瞬间蚀穿的青石地砖,又猛地抬头,死鱼般的眼珠死死钉向灰影射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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