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青竹县有眼贪泉,藏在云隐峰下。泉眼不过三尺见方,水质清冽,却因百年前一场祸事成了禁忌——那会儿新上任的县太爷贪了赈灾银,喝过泉水后,第二日便在县衙后园挖地三尺,埋了半箱金叶子。百姓们传,那泉水专勾人贪念,饮者必遭反噬,轻则丢官,重则丧命。
二十年后,新科进士陆清背着青衫包袱,踩着晨露进了青竹县。他站在县衙门口,望着门楣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伸手摸了摸腰间铁牌——那是皇帝亲赐的"清廉使"信物,刻着"不受私谒"四字。
"大人,这贪泉......"师爷捧着茶盏凑过来,茶盏里浮着片茶叶,像片发皱的枯叶,"前任张大人就是因为喝了泉水,才......"
"我知道。"陆清打断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官箴》,"但清白二字,岂是泉水能染的?"
当夜,陆清带着两个衙役,打着火把上了云隐峰。贪泉在崖边,月光落进去,水面浮着层银鳞似的光。他解下腰间水囊,蹲下身,手指蘸了泉水尝了口——凉丝丝的,带点山竹的甜。
"我陆清,今饮贪泉。"他对着山风朗声道,"若有一文不义之财入我囊,必化顽石,永镇此泉!"
话音未落,泉水突然翻起个小漩涡。陆清抬头,见崖壁上不知何时爬满藤萝,月光下像道青帘。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牌,铁牌贴着心口,烫得慌。
次日,陆清开始整顿青竹县。他开仓放粮,救了三百户饿肚子的百姓;拆了县太爷的豪华宅院,改作义学;又派衙役去深山里查私矿,抓了七个偷税的矿头。最绝的是那回审粮库亏空案——账本上记着"鼠耗三千石",他却带着衙役蹲在粮仓外,等了七日七夜,终于逮住两个偷粮的老鼠精(其实是两个伙夫偷粮换钱)。
"陆大人,您这是要清到石头缝里去啊!"卖糖葫芦的王阿婆蹲在衙门口剥山楂,"往年县太爷的师爷,哪个不是兜里揣着金叶子?您倒好,连块糖都要问清来路。"
陆清笑着接过糖葫芦:"阿婆,糖是甜的,人心要是甜了,比金叶子金贵。"
三年后,陆清任满。离县那日,百姓们自发来送行。挑担的、背篓的、牵牛的,从县衙门口排到南门外,足有里把地长。有个光屁股的小娃追着他的轿子跑,手里举着朵野菊花:"陆大人,这花给你!"
轿辇停在贪泉边时,日头正毒。陆清下了轿,觉得喉头干渴。他望着那眼熟悉的泉水,忽然想起初来时的月光,想起自己在泉边发的誓。
"大人,喝口泉水吧?"随从递来水囊,"这泉虽凶,到底解渴。"
陆清接过水囊,喝了两口。泉水还是那么凉,那么甜。他抹了把嘴,望着送行的百姓,突然笑了:"你们看,这泉水甜不甜?"
百姓们哄笑起来。王阿婆挤到前头:"甜!比我家熬的蜜还甜!"
陆清摸了摸腰间的铁牌,铁牌不知何时褪了光泽,像块普通的黑铁。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泉水,水面映出他的脸——两鬓染了霜,眼角有了细纹,可那双眼睛,还是亮的,像山涧里的星子。
"好了,该走了。"他站起身,对百姓挥了挥手。
可刚走两步,他就觉得腿肚子发沉。扶着路边的老樟树,他低头一看,鞋底不知何时沾了青苔,绿得发亮。再抬头,贪泉的方向飘来片云,遮住了太阳。
"陆大人!"王阿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怎么不动了?"
陆清想应,却发不出声。他望着送行的人群,望着云隐峰的轮廓,突然觉得身子轻得像片云。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在变白,指甲缝里的泥垢慢慢脱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纹。
"原来......是泉水的缘故。"他想笑,可嘴角刚动,整张脸就僵住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越来越慢,最后没了。
百姓们围过来时,陆清已经成了尊石像。他穿着青衫,腰间挂着铁牌,手里还攥着半块野菊花。最奇的是他的眼睛——微微弯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看什么。
"大人!"王阿婆摸着他的手,"您不是说要去看江南的桃花吗?"
石像没动,可王阿婆觉得,他的嘴角动了动,像是应了。
当天夜里,青竹县下了场雨。雨过天晴,贪泉的水面浮起片落叶,叶子上沾着水珠,亮得像颗星。有人说,那是陆大人的眼泪;也有人说,那是泉水在哭——哭自己终于遇着个不怕它的清官。
后来,青竹县的百姓在贪泉边立了块碑,刻着"贪泉不贪陆清碑"。每年清明,总有人来给石像上柱香,摆束野菊花。有个老学究写诗说:"泉本无贪人自明,石心一片照青冥。若问清廉何处觅,且看云隐陆公形。"
再后来,有个新上任的县太爷听说这事,特意来贪泉边查看。他喝了口泉水,皱着眉头说:"这水也没什么特别的嘛。"随从赔笑:"大人,您是清官,自然不怕。"
县太爷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可刚走两步,他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回头一看,贪泉边的石像不知何时转了方向,那双石眼正对着他,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笑。
县太爷打了个寒颤,连夜让人拆了自己的宅院,把钱粮都捐给了义学。从此,青竹县的贪泉,再没闹过什么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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