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地有座乌岩山,山雾常年不散,传说山顶有株忘忧草,叶似翡翠,花如星子,食之可忘千愁。可山民都说,那是神仙种的草,凡人寻不得——除非你被愁绪啃得只剩半条命,才会撞进那片雾里。
第一个寻草的是个青年,姓林,单名一个"仇"字。他腰间别着柄断剑,剑鞘上血渍已发黑。三年前,山匪洗劫了他家乡,父母被砍死在堂前,妹妹被掳去做压寨夫人。他追了三个月,只在山匪寨子里寻到妹妹的半只绣鞋,鞋面绣着并蒂莲,如今被他贴身收着。
第二个是苏小姐,穿月白绫裙,腕间金镯已典当换盘缠。她爱上了穷书生陈郎,父亲却嫌贫爱富,逼她嫁了盐商。新婚夜,盐商醉醺醺掀了盖头,她看见妆台上的剪刀,鬼使神差刺了那商人一刀。如今官府画影图形,她只能逃进深山。
第三个是周老爷,从前开着米行,如今破衫烂鞋,挑着个空货郎担。去年黄河决堤,他的米囤在仓库里发了霉,债主上门拆了房子,儿子投河自尽,妻子抱着他的腿哭:"活着还有什么劲?"他咬着牙说:"有劲,得把债还清。"可如今连饭都吃不上,他听说忘忧草能让人忘了苦,便也来了。
三人是在雾最浓的地方遇见的。林仇的断剑戳在青石板上,苏小姐的金镯勾住了荆棘,周老爷的货郎担散了一地,米袋里滚出几颗发黑的糙米。
"这雾里有东西。"苏小姐攥紧帕子,声音发颤。
林仇抽出断剑,剑尖挑开面前的藤蔓——竟露出一方石台,台上立着块木牌,写着"忘忧处"。再往上,悬崖边长着株草,叶片上凝着露珠,在雾里泛着幽光。
"是它!"三人同时惊呼。
这时,雾里传来竹杖点地的声响。白须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腰间挂着个葫芦,"小友可是来寻忘忧草的?"
林仇把断剑往地上一插:"老丈,这草真能忘忧?"
老者抚须笑:"草无骗人心,只是你们要的'忘',未必是草给的'忘'。"
苏小姐急得掉泪:"我只要忘了陈郎的脸,忘了他的笑,忘了那夜的血......"
周老爷搓着空扁担:"我忘不了债,忘不了儿子跳河前的眼神,忘不了我娘临终前说'要好好活'......"
林仇攥紧半只绣鞋,指节发白:"我要忘了爹娘的血,忘了妹妹的鞋,忘了这三年吃的苦......"
老者指了指草:"此草名唤'忘川',食其叶者,会忘却与该愁绪相关的一切。你若为情所伤,便忘了情;你若为仇所困,便忘了仇;你若为债所累,便忘了债。可你要想清楚——"他顿了顿,"那草连带着相关的记忆都收走,包括你最珍贵的。"
林仇一怔:"最珍贵的?"
"比如,"老者看向他,"你妹妹的绣鞋,是你最后一件能证明她还活过的东西。若忘了,你连'找她'的由头都没了。"
苏小姐后退两步:"我......我不要忘了陈郎的好。他曾在寒夜里给我送过姜茶,曾说要带我去江南看杏花......"
周老爷突然蹲下来,捡起一颗糙米:"我娘教我做饭时说,米要淘三遍,煮出来才香。我从前总嫌麻烦,如今连米香都忘了......"他抹了把脸,"老丈,我想起来了,去年冬天,我给讨饭的孩子分了半袋米,他冲我笑,那笑容比米香还暖。"
林仇突然松开了断剑。他摸出怀里的绣鞋,针脚歪歪扭扭,是妹妹十二岁时绣的。"妹,哥不找你了。"他轻声说,"哥要记着你绣的鞋,记着爹娘的血,记着这口气。要是连这些都忘了,我跟行尸走肉有啥两样?"
苏小姐解下金镯,放在石台上:"陈郎,对不住。可我要记着你的好,记着这世上有过真心。"她转身往山下走,脚步反而轻了些。
周老爷重新挑起空担:"老丈,我想通了。债是要还的,可日子也得过。就算讨饭,也得讨个明白。"他冲老者作揖,"草我不拿了,留着给更需要的人吧。"
老者望着他们的背影,笑出了声。他摘下忘忧草,小心放进陶瓮,盖上盖子。"痴儿,"他喃喃道,"这草我守了百年,等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傻子——明明知道苦,偏要嚼出甜来。"
山风卷着雾散了些,阳光漏下来,照在林仇的断剑上,照在苏小姐的金镯上,照在周老爷的糙米上。远处传来山雀的叫声,清凌凌的,像极了人间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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