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雪后的一个早晨，一个人正在路上走，不小心在一家门前摔了一跤，不想竟摔断了腿。
要说这个人也真够"撒泼"的，他不怪自己不小心，居然把这家人告上了，理由是这家人没有及时扫清"自家门前雪"，以致地面太滑，害自己摔了一跤。
在我们看来，这是近乎无理的要求，但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告赢了：法院最终判决那户人家赔了他一笔高额费用，包括医疗费、养伤期间的误工费等。
故事发生在几年前，也许是十几年前，但时间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
几个月后，美国通过了一项法令，规定雪后每个家庭都必须把自家门前的雪打扫干净，否则……（有了上面的故事，省略的内容应该是不言而喻了）。
这条法令显然是有效的，从那以后，每逢下过雪，美国公民们总是争先恐后地把屋前的雪打扫得干干净净，唯恐有人摔倒在自家门前。
应该说，这种争扫自家门前雪的举动很少是为了防止别人摔倒，大部分还是怕赔款。但不可否认，这种举动确实保证了雪后家家户户门前路面的干净，从而减少了类似事故的发生。
我们假设这件事发生在中国，那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果呢？
首先，摔断腿的那个人极有可能会自认倒霉，自己掏钱上医院了事；其次，即使他去告了，结果也肯定不会像在美国那样，不但自己得到了一笔赔款，同时还促使了一条法令的产生。
我猜想的可能结果是：法院判原告诉讼无效；然后市里会展开一个名为"雪后勤扫雪，利人又利己"的精神文明活动。可想而知，将会有许多人根本不买这个账，类似的事故当然是继续发生。
这里涉及的实际上是法制建设和道德建设哪个更重要、更有效的问题。
在我看来，法制就像西药，用药少而见效快，但不能治本，且有负作用，比如过于僵化；道德教化就像中药，用药重而见效慢，但负作用较少，且有根治的功效；两者可以说是各有短长。
从法制与道德的作用来说，前者解决的只是一个姿态问题，后者解决的则是境界问题。境界达到了，一切也就解决了。
但境界是个素养问题，不是学习学习文件、举办几次文明活动就能实现的。
境界问题的解决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绝不是三年两载就能做到的。然而又有许多问题是等不得的，别说三年两载，一年半载也不行。
因此在宣传道德的同时，更要把法制建设提到日程上来。你不是不具备那种境界吗？那就先用法律让你摆出那种姿态再说。
如果说自觉扫雪是一种境界的话，那么故事中美国人的扫雪只能算是一种被迫摆出来的姿态。
但在很多时候，如果没有那种境界，摆摆姿态也是难能可贵且值得提倡的。
比如在公交车上，你能说每个给老人、残疾人让座的都是心甘情愿的吗？换句话说，他真有尊老爱幼的美德吗？
也许，是因为残疾人恰好就站在他的旁边，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意思才站起来的；也许，他是和女朋友在一起，他只是想表现一下；也许……总之，这可能只是他摆出来的一种姿态。
但无论如何，他的让座毕竟使残疾人得到了一个座位。我想这就够了——这总比那些死不让座的主儿好的多吧。
又如公车上多设有"老人、孕妇、残疾人专座"，其实也是从姿态上来解决问题：假如每个公民都达到了自觉让座的境界，还有必要设这种劳什子"专座"吗？
但我要声明的是，我所提倡的姿态仅限于行动，并不包括语言上的姿态。
"有一种人的理财学不过是借钱不还，所以有一种人的道学，只是教训别人，而并非自己有什么道德"（钱锺书语）。所以对于演讲，我向来不存好感：在台上固然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在台下谁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面目？
我反对语言、提倡行动的另一个原因是：在语言上摆久了姿态，便自以为具备了那种境界；在行动上摆久了姿态，则会真的具备那种境界。
2003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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