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本能地,陈默的目光接触到了老张伸出的手臂。嗡鸣感再次微弱地响起。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老张的灵魂晶体体积不小,显得很“厚实”,但晶体内部,却充斥着一大片浓厚的、如同暴风雨前夕乌云般的深灰色雾团!这雾团几乎占据了晶体三分之二的空间,沉重、粘滞、缓慢地翻滚着,将晶体核心的光芒完全遮蔽。雾团深处,偶尔有细小的、如同懊悔和愤怒的电光一闪而逝。一种深沉的、无力的压抑感,透过这“视界”直接传递到陈默心头,让他感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呃…我帮你。”陈默猛地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悸动,连忙探身帮老张拿过水杯,递到他完好的左手里。他的动作有些慌乱。
“谢了兄弟。”老张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抹了把嘴,眼神黯淡下来,“妈的,真他妈背!工头说这伤起码养半年,家里老婆孩子等着吃饭呢……这日子,真他妈没个头……”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深灰色的雾团在他灵魂晶体里仿佛也随之翻涌得更剧烈了。
陈默喉咙发紧,那句“会好的”安慰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清晰地“看”到了这迷茫和绝望的源头,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雾。他能说什么?难道说“你灵魂里有团大雾所以你觉得人生没希望”?他只能沉默地点点头,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被单。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保温桶。是陈默的母亲。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憔悴了,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鬓角的白发也多了不少。看到儿子打着石膏的腿,她眼圈立刻就红了。
“默默…疼不疼啊?吓死妈妈了…”母亲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哽咽,颤抖着手想去碰他的腿,又怕弄疼他,停在半空。
“妈,没事了,别担心。”陈默努力挤出笑容安慰她,习惯性地看向母亲的眼睛。
嗡——!
这一次的嗡鸣和冲击,前所未有的强烈!陈默眼前猛地一黑,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痛得他瞬间弓起了腰,闷哼出声。
“默默?你怎么了?哪里疼?”母亲吓得脸色煞白,焦急地扶住他。
陈默无法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攫住了。
在母亲单薄的身体里,在她灵魂的位置,悬浮着一块小小的、光芒极其微弱的晶体。晶体本身并无巨大的裂痕或骇人的雾团,但整个晶体的下半部分,却存在一个令人心碎的、深深的、碗状的凹陷!这凹陷占据了晶体近半的空间,边缘光滑,却透着一种仿佛被长久掏空的、枯竭的质感。凹陷内部并非完全黑暗,而是闪烁着极其微弱的、渴望被填满的、近乎乞求的柔光。一种深沉到骨髓里的匮乏感、不被满足的空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透过这“视界”汹涌地淹没了陈默。
他瞬间明白了。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自己却常年吃着最简单的饭菜;明白了她为什么总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却又在他回家时强颜欢笑;明白了她眼神深处那份挥之不去的、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疲惫和小心翼翼……她灵魂深处那个巨大的“凹陷”,是对爱、对关注、对自我价值感近乎永恒的饥渴。她像一个在情感沙漠里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灵魂早已干涸皲裂。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看到了母亲痛苦的根源,这根源深植于她的灵魂结构之中,如此直观,如此残酷。他该怎么办?他能做什么?他能填满那个深不见底的灵魂之碗吗?
“妈…我没事…”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反手紧紧握住母亲布满老茧的手,那粗糙的触感此刻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他垂下头,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睛,更不敢看那个悬浮着的、带着巨大凹陷的灵魂晶体。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灼热地滚落,滴在母亲的手背上。
母亲以为他是疼的,心疼地用手背给他擦眼泪,嘴里不住地安慰:“不哭不哭,妈妈在呢,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的话语温柔,却像针一样扎在陈默心上。她不知道,儿子此刻承受的痛苦,远非腿上的石膏和肋骨的挫伤。他看到了她灵魂的伤,那源自生命深处、难以言说、难以疗愈的“损”。
母亲终于离开病房去打开水了。陈默靠在床头,身心俱疲,像打了一场败仗。车祸的伤痛、诡异能力的折磨、窥见至亲灵魂伤痕带来的巨大冲击……种种情绪如同乱麻缠绕着他。他茫然地转动着视线,最终落在了病房洗手间那扇紧闭的门上。门板上镶嵌着一块长方形的穿衣镜。
一个无法抑制的、带着强烈恐惧和一丝病态好奇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我……我的灵魂……又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慌。他紧紧盯着那扇门,仿佛那后面藏着世间最恐怖的怪兽。他能看到别人的“损”,那他自己呢?他那颗在车祸中差点停止跳动的心,承载着平凡、失意、焦虑、渴望的心……它的灵魂晶体,又布满了怎样的裂痕、雾霭、凹陷和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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