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
坐在他对面工位的老好人李哥,一个年近四十、头发稀疏的技术员。他总是不声不响地帮大家修电脑、订外卖。当陈默接过李哥递来的热咖啡,手指无意间相触的刹那,一股强烈的信息流涌入脑海。李哥的灵魂晶体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陈旧棉絮般的灰白色雾霭。这雾气几乎完全遮蔽了晶体本身的光芒,让它显得模糊而沉重。雾气中弥漫着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自我价值的渺小感。陈默瞬间“读”懂了李哥为什么总是默默承受加班、为什么不敢拒绝别人的请求、为什么在晋升机会面前总是退缩——他灵魂深处那片厚重的雾,让他看不清自己的价值,甚至不敢为自己争取一丝光亮。一种令人心酸的憋闷感堵在陈默胸口。
每一次“看见”,都像一次精神上的凌迟。陈默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如坐针毡。他强迫自己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僵硬地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同事们的谈笑风生、工作的紧张节奏,都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由灵魂伤痕构成的毛玻璃。他感觉自己像个异类,一个带着透视诅咒闯入正常世界的怪物。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完全控制这“视界”。它像一个不听话的顽童,时而沉寂,时而又在他毫无防备时猛然开启。一次午休,他只是在茶水间门口和抱着文件的财务部张姐擦肩而过,甚至没看清她的脸,嗡鸣感就骤然响起!他“看”到张姐的灵魂晶体侧面,有一道细长、陈旧但依旧清晰的裂痕,裂痕边缘泛着苦涩的暗黄色,深处凝结着难以化解的怨恨。信息碎片涌入:背叛、信任崩塌、多年无法释怀……陈默惊得后退一步,差点撞翻身后的垃圾桶。张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快步走开了。陈默靠在墙上,心脏狂跳,冷汗涔涔。
这能力正在失控!它不再需要目光接触,有时甚至仅仅是靠近,那该死的“视界”就会强行打开,将他人灵魂深处的痛苦赤裸裸地塞给他!陈默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正在淹没自己。他该怎么办?难道要永远躲起来?还是……他心底深处,那个在镜中看到的、属于他自己的灵魂晶体上,那点微弱的残光,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难道只能被动承受吗?
……
下班回到冰冷的出租屋,陈默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一天的“视觉轰炸”让他精神透支,头痛欲裂。他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天看到的景象:莉莉那饥渴的漩涡,王经理冰冷的尖刺,李哥沉重的迷雾,张姐苦涩的裂痕……这些“损”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像一道道无声的呐喊,控诉着各自人生的困境。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怜悯、愤怒和无力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他无法再忍受只是“看见”了!尤其是当他想到母亲灵魂上那个巨大的、渴望被填满的凹陷时,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猛地坐起身,目光落在床头柜上嗡嗡作响的手机上。屏幕亮着,是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周扬发来的信息:
“默子,出来喝一杯?老地方,我请!庆祝你大难不死!”
周扬。一个总是大大咧咧、笑容灿烂、仿佛永远没有烦恼的家伙。陈默和他相识十年,一起逃课,一起通宵打游戏,一起追女孩,一起醉倒在毕业散伙饭的桌子底下。他是陈默平凡人生里少有的、能带来纯粹快乐的光。
一个念头,带着孤注一掷的冲动,在陈默疲惫而混乱的脑海中成型:周扬!或许周扬的灵魂是健康的、完整的?或许在他身上,我能找到一点证明——证明并非所有人的灵魂都伤痕累累?或者,如果周扬也有“损”,也许……我能帮他?就像他无数次在陈默失意时安慰他、拉他一把那样?这是陈默第一次主动想要运用这诡异的能力,不是为了窥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想要“修复”的渴望。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地回复:“好,老地方见。”
……
“老地方”是大学后门一条小巷深处的烧烤摊,烟火缭绕,人声鼎沸,充满了廉价啤酒和孜然的味道。周扬已经在了,坐在角落油腻腻的小桌旁,面前摆着一大把烤串和两瓶冰镇啤酒。看到拄着拐杖、脸色依旧不太好的陈默,他立刻跳起来,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避开伤处),笑容一如既往地明亮。
“卧槽!默子!你小子可算活蹦乱跳了!吓死爹了!”周扬把他按在塑料凳上,麻利地打开啤酒推过去,“来来来,压压惊!今晚不醉不归!”
熟悉的喧闹,熟悉的朋友,熟悉的烤串香气。有那么一瞬间,陈默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车祸前,回到了那个看不见灵魂伤痕的平凡世界。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他拿起啤酒瓶,和周扬用力碰了一下,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感。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周扬啃着肉串,含糊不清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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