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衣衫被寒气给浸湿,而相柳垂在身侧的指尖已深深的掐入掌心,指缝间渗出的鲜血一滴滴砸在忘生石上,绽开的殷红正如他此刻破碎的神魂一般。
他垂眸望向泛黑的河水,昔日军中生涯磨砺出的杀伐之气已全然褪去,眼底翻涌的尽是痛悔与怔忡。
神魂俱灭于他不过是解脱,可小夭为何偏要这般傻?自毁神脉,以身为炉鼎,生生将他即将消散的魂魄重新凝于这方天地。
曾在轩辕城教她箭术时,便盼着她有力自保;看她与涂山璟在清水镇相依为命,便望她有人相伴;哪怕后来她回到五神山,成为皓翎王姬,他也欣慰她终有处可去。
可如今呢?她失了神脉,断了归途,连那方容身的红尘也碎成了齑粉。
自己终究还是负了她,那个曾在他面前笑得像太阳般温暖的小夭,那个宁愿剜去心头血也要救他的小夭,如今却要在这三界中,孤孤单单地走下去了。
当第二十七滴血泪坠入河水中时,相柳忽然踉跄着单膝跪地。
忘川水掀起的浪花扑上他的衣摆,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直窜心窍,却比不上胸腔里空荡荡的痛 —— 那里本该有两人种下的情人蛊,可此刻却只剩神脉崩毁时震碎的残片,像撒在心头的碎冰晶,每呼吸一次都刺得生疼。
他望着掌心即将透明的纹路,突然希望这失去记忆的过程能更漫长些,好让他多记住小夭的容貌,多听见几声唤他 "相柳" 时的尾音。
可忘生石不会给他怜悯,就像他当年无法阻止小夭用身体替玱玹挡箭的时侯,这个傻丫头,总是用最笨拙的方式,把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魂魄一点点捂热。
"小夭......" 他终于哽咽的低唤出声:“一定要等着我。”
冥王则负手立在三生石旁,墨色广袖垂落如夜幕,指间流转着几缕业火残光。
他望着河畔那血色的身影,眼底翻涌着几分复杂——这已是相柳在此徘徊的第七百六十八个晨昏,而那抹本该投身于轮回的纤弱身影,此刻正困在往生镜的碎光里,遭受苦难。
“神妖通婚本就为天规所不容,何况是神族自毁神脉。”
冥王指尖划过石面上流转的命盘,小夭的命线本该璀璨如星,此刻却断成两截,一截没入忘川黑水,一截缠着相柳逐渐透明的魂魄,
“百年前她在玉山剜下心头血时,便该想到会有今日。"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轻得像被忘川水浸过,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叹息。
他记得典籍里记载,上一个自毁神脉的还是上古战神,为救凡人甘愿褪去神格,最终在九幽徘徊万年才得已轮回。
可小夭不同,她本是轩辕最娇贵的明珠,该在三万六千座神宫间穿行,却偏要坠入泥潭,用自己的神血,为相柳续那一缕本不该存在的魂魄。
冥王翻出半卷生死簿,只见小夭的名字已被朱砂划去,新的命格正用凡人的血一点点写成。
"天地自有定数,她既选了斩神脉、断仙途,便要受这千年弱水蚀骨之痛,你留在此处,不过是让她的魂魄多受一分牵扯,你若真念着她的好,便该让她安心转世。"
话音未落,忘川水突然掀起巨浪,相柳衣摆上的银线在浪花里忽明忽暗,像极了那年他为护小夭周全,在大涡流中撑起的最后一道屏障。
可这一次,他再也撑不起任何屏障了。
望着掌心即将消散的纹路,相柳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忘川水更冷,比冥火更苦。
他终于明白,小夭从来都不是需要他庇护的雏鸟,而是甘愿燃尽自己,也要为他照亮前路的烛火。
而他能做的,唯有在失去记忆前,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她的命线 —— 愿这缕来自大妖的妖气,能代替自己护她在千年轮回里,少受一分蚀骨之痛。
磷火蝶的荧光在他指尖凝成细小的光茧,那是他穷尽三百年妖力所剩的最后精魄。
冥王的衣袂在身后发出裂帛般的声响,看见相柳指尖的光茧正融入小夭的命线,那些本该属于妖物的暴戾之气,此刻却温顺得像被驯化的流萤。
"你可知擅自篡改命格..."话到嘴边却突然哽住,望着相柳逐渐透明的肩颈,他忽然想起几百年前在极北见到的场景:“小夭跪在雪地里,用神血在冰面上画满保护相柳的咒文,每一道笔触都冻得她唇色发青,却固执得不肯停手。”
相柳却打断他的话:“这是我欠她的”。随着掌心的光茧终于完全没入命线,他望着石面上突然多出的一行小字——"凡人生死,妖力护之,这次,换我用魂魄,替她填满这劫数。"
话音未落,忘川水突然剧烈的翻涌,万千磷火顺着相柳的衣摆钻进了命盘的裂缝。
冥王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如被风吹散的沙,在晨光中片片瓦解,唯有那抹血色的衣摆,还固执地悬在三生石前,像朵开在冥界的彼岸花。
"相柳!"
恍惚间,他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小夭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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