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万年墨汁,带着岩石深处特有的阴冷湿气与岁月沉淀的土腥味,瞬间吞噬了林清羽最后一丝视觉。只有灰袍老僧那件洗得发白、打着无数补丁的旧僧袍,在前方不足三尺之处,如同一个无声的、散发着微光的灰色印记,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唯一的方向。
她被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无形力量包裹着,双脚离地寸许,如同被无形的清风托举,无声地“飘行”在这条深不见底的甬道之中。甬道狭窄,仅容两人并行,两侧是冰冷湿滑、触手可及的粗糙岩壁。空气凝滞,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和岩石的冷硬气息,彻底隔绝了身后毒龙窟那令人作呕的万毒腥臊与陆九渊怨毒的咆哮。
心脉处,那如同冰锥蛰伏的玄阴寒毒,在这股柔和力量的隔绝与安抚下,似乎暂时陷入了沉寂,不再疯狂地侵蚀她的生机。但左肩胛骨嵌入的暗器,每一次随着身体轻微起伏带来的尖锐刺痛,以及内腑深处因强行催谷和连番重创留下的灼烧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提醒着她身体的残破与油尽灯枯的处境。
她试图集中精神,感知周围,但除了前方那引路的灰色僧袍和脚下冰冷的黑暗,神识如同陷入泥沼,无法穿透这厚重的岩石与黑暗。寂静,绝对的寂静,只有她自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心跳和呼吸声,在这永恒般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独。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飘”了多久,仿佛在无尽的地脉中穿行了几个世纪。就在林清羽的意识因伤痛和黑暗的窒息感而再次开始模糊沉沦之时——
前方的灰袍老僧,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紧接着,林清羽感到包裹着自己的那股柔和力量,带着她向左前方一个极其微妙的转折。
豁然开朗!
并非天光,而是一种极其柔和、如同水波般荡漾的、淡淡的乳白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充盈了前方的空间。光芒的来源,是甬道尽头一个天然形成的、拱形石门。石门边缘粗糙,布满岁月的痕迹,但那门后的景象,却让林清羽濒临熄灭的意识猛地一震!
那是一个巨大的、半天然半人工开凿的洞窟。穹顶高远,垂下无数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在柔和的乳白色光芒映照下,如同倒悬的玉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光芒并非来自灯火,而是源于洞窟中央,一尊依着天然岩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石佛!
石佛高达数丈,盘膝而坐,低眉垂目,面容慈悲而庄严。佛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半透明的玉石质感,那柔和的乳白色光芒,正是从佛像内部隐隐透出,如同蕴藏着一轮微缩的明月,将整个洞窟映照得纤毫毕现,却又丝毫不显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洗涤心灵的静谧与祥和。
佛像前方,是一片相对平整的石台。石台上,只有一个极其简陋的、用几块未经雕琢的石头垒成的蒲团。蒲团旁,散落着几卷用兽皮或粗糙树皮捆扎的古旧经卷。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洞壁四周,开凿着一些浅浅的石龛,里面供奉着一些早已风化模糊、难以辨认的小型石刻佛像。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纯净。与毒龙窟的万毒炼狱、京城的瘟疫死城,形成了两个极端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对比。空气里弥漫着岩石的冷冽、一种淡淡的、如同檀香沉淀了千百年的陈旧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安宁的平和韵律。
灰袍老僧引着林清羽,飘过拱形石门,落在石佛前那片平整的石台上。那股柔和的力量悄然散去。林清羽双脚落地,虚弱的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连忙用手扶住旁边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站稳。身体的沉重感、伤口的剧痛、内腑的灼烧瞬间回归,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冷汗涔涔。
老僧背对着她,站在石佛巨大的阴影下,如同与这片古老的宁静融为一体。他缓缓摘下头上那顶破旧的斗笠,随手放在石台角落。
林清羽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佝偻的背影。
当老僧缓缓转过身时,林清羽的呼吸,在瞬间停滞!
那张脸!
沟壑纵横,如同被岁月的刻刀反复犁过,深刻得如同山岩的裂痕。每一道皱纹里,都仿佛沉淀着无尽的风霜与悲苦。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紧贴着高耸的颧骨。眉骨异常突出,两道雪白的长眉如同垂落的霜剑,几乎遮住了紧闭的双眼。鼻梁高挺却带着刀削斧劈般的冷硬线条,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毅与…一种近乎枯寂的死意。
最让林清羽心神剧震的,是他紧闭的双目。
那并非自然的闭合。眼皮上,覆盖着两道极其狰狞、如同蜈蚣般扭曲盘踞的暗红色疤痕!疤痕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早已与眼皮长死!这分明是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法,用烧红的烙铁之类的东西,硬生生毁去了双目!
一个目盲的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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