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丘陵与谷地之间的崎岖路径,每一步都如同酷刑。右臂的彻底缺失,让身体的平衡近乎瓦解,只能依靠废掉的右肩胛勉强抵靠着嶙峋的山石向前蹭行。雨水彻底浸透了他残存的衣袍和包裹身体的焦黑布条,冰冷的湿寒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仅存的生命力。
不知挪动了多久。
当林木生感觉自己意识即将被寒冷和剧痛彻底撕裂时,他终于抵达了那片被山影和雾气笼罩的谷地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他残存的左眼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一片……被彻底遗弃的窑场废墟。
高低错落、如同畸形牙齿般的废弃土窑包,如同巨大的坟茔般遍布谷地。绝大部分窑包早已崩塌,露出里面漆黑腐坏的烧窑火道遗骸。少部分尚存形制的土窑包,窑口和排烟孔也如同被剜去的眼窝和鼻孔,空洞洞地对着阴沉的天空。残垣断壁间,到处散落着碎裂的、未曾烧成形的土坯碎片,以及大量形态扭曲、釉色诡异、布满裂痕的破碎瓷片。
空气里弥漫着极其浓郁的陈年泥腥味、焦土气和一种……若有若无、刺鼻如硫磺混合着腐坏蛋白质的奇异气味,与雨水带来的清新泥土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作呕的复杂气息。
而就在这片死气沉沉、如同巨大疮疤般的窑场废墟中心地带,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古老土窑包。
这古窑包外形更为古朴敦实,窑体由青灰色的厚重老砖砌成,饱经风雨侵蚀,布满苔藓和深色的污痕,透着一股远超周围窑包的沧桑与稳固。它半嵌在较高的土坡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俯视着荒芜的谷地。引起林木生注意的,正是这古窑包朝向谷口方向的——窑门!
窑门并非简单的洞口,而是用厚重的木板和同样陈旧的青砖砌出了一个门棚结构!此刻,门棚下昏黄摇曳的火光,正是吸引他跋涉而来的光源来源!
更令人心头一紧的是,窑门口竟隐隐传来人声!
夹杂在越来越密集、如同擂鼓的雨点声中,是……争吵?呵斥?绝望的哀告?还有……利器磕碰砖石的脆响?
焚瘴针的震动加剧了!那缕被囚禁的祭主残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枯荣骨杯深处发出贪婪的低吼!它渴求的,正是从那孤窑中逸散出来的、混乱而浓烈的……阴气、怨念、以及……几缕被恐怖压制着的生人精气!
“轰咔——!!!”
一道惨白刺目的巨大闪电,如同撕裂天穹的裂口,狠狠地劈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刹那间,天地一片煞白!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林木生看见了:
古窑门棚的木梁上,似乎悬挂着一面褪色的陈旧木牌。牌面上刀刻斧凿出三个扭曲遒劲、边缘剥落的大字:
无灯窑!
闪电隐去,惊雷滚滚而至!
“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女人尖叫,猛地撕裂了雨幕和雷声的喧嚣,从那“无灯窑”的门棚下爆发出来!声音中的绝望和恐惧,瞬间冻住了林木生向前挪动的动作!
窑内定有大凶!
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以左臂和身躯为支撑,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孤窑门棚的方向。腐坏的窑场地面湿滑泥泞,混杂着碎瓷残渣,割裂了他裸露的皮肤,留下一路斑驳的血痕。
离窑门棚还有十来丈距离。
又是一道炽烈闪电!
雷光照耀下,门棚内的景象清晰无比,如同地狱在人间撕开的裂隙:
棚下站着五个……不对,是六个身影!
其中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神情惶恐绝望如同待宰羔羊,正被三个手持短刃和绳索的精悍汉子紧紧逼迫着!
而那发出尖叫的,是一个被一个壮硕汉子反扭双臂、死死按在窑门冰冷青砖墙壁上的年轻妇人!她头发散乱,脸上沾满泥污血痕,腹部有明显的隆起,竟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此刻,她双眼圆睁,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棚外瓢泼的大雨,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泣音,显然恐惧到了极致!
就在棚内一侧的角落,摆着一张极其简陋的、布满油污的条案。案上,赫然点着……三盏油灯!
材质粗陋,灯盏是破损的粗陶碗,灯油浑浊发黑,散发着那股奇异的硫磺混合油脂的怪味!灯捻粗短,燃烧得极不稳定,昏黄摇曳、冒着黑烟的火苗,正是林木生远望所见的光源!
案旁,一个穿着油腻脏污、如同老农又似工匠打扮的干瘦老者,正佝偻着腰,手持一个豁了口的黑色瓷碗,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破陶罐里舀着什么。
他动作专注得近乎诡异,对棚内的胁迫与尖叫充耳不闻,仿佛眼前只有那三盏灯和手中的破碗。
林木生的心头猛地一沉!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同类”气息……从左臂烙印深处那枯荣骨杯中的焚瘴针内一闪而逝!这老者身上,有东西在引动祭主的残念!
是那浑浊发黑的灯油?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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