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裹挟着断木与腐尸,在幽暗的河底岩窟中奔涌。
林木生残破的躯壳如同一块朽木,被暗流狠狠拍在一片嶙峋的河床之上。
劫火鬼眼勉强撑开一线灰白视野,映出头顶扭曲如怪蟒的钟乳石,以及岩壁上大片大片湿滑黏腻的青黑色石苔。
苔藓深处,暗红脉络如垂死巨兽的血管,微弱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散发出浓烈刺鼻的石腥气——混杂着新凿岩粉的锐利、万年水蚀的阴湿,以及一丝……甜腻的血锈味。
“咳…呕…”
他剧烈抽搐,咳出混杂着冰碴与枯油的黑血。
每一次呼吸都撕裂着千疮百孔的肺腑,唯有胸口那枚深嵌肋骨的佛孽石种传来滚烫的悸动——半石半油的邪佛胚胎正疯狂吮吸着他伤口渗出的污秽力量,胚胎表面那模糊的五官轮廓在枯油与冰晶的滋养下,竟隐隐透出一丝狞笑。
邪灯—霜魄斜插在身旁淤泥中,灯壁裂纹如蛛网蔓延,《百鬼图》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
图鉴深处,佛孽珠幽光吞吐,新生的《痋痋佛种》图纹(胶质虫卵缠绕五条蜈蚣毒痕)正缓缓搏动,将吞噬的魔胎邪力转化为粘稠黑液,反哺着那颗贪婪的石种。
“嗬…” 林木生用嶙峋枯爪抠住冰冷岩缝,拖着濒临散架的身躯,一寸寸爬离冰冷的冥河水。
脚下是人工开凿的粗糙石阶,蜿蜒向上,没入更深的黑暗。
石阶旁,散落着几尊未完成的人形石坯。
石坯轮廓扭曲,姿态定格在无声的绝望嘶嚎瞬间,粗糙的表面不断渗出暗红色、散发甜腥气味的石髓,如同凝固的血泪。
他踉跄攀爬。
石腥气愈发浓重,混杂着劣质香烛焚烧的呛人烟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千万人低语汇聚而成的石语嗡鸣,在狭窄通道中回荡,直钻脑髓。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山坳深嵌在陡峭崖壁之间,如同大地被强行撕裂的伤口。眼前景象,足以让最麻木的灵魂颤栗——
山坳之中,密密麻麻矗立着上千尊人形石雕!
男女老幼,贩夫走卒,形态各异。
有老妪佝偻着背,手捧粗陶破碗作乞讨状;有壮汉筋肉虬结,高举石斧作劈砍状;有幼童嬉笑追逐,手中石球滚落一半……
每一尊都纤毫毕现,衣褶皱纹,甚至嘴角细微的弧度,都凝固着惊人的“生机”。
然而,所有石雕的眼眶都被残忍地剜去,只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空洞地“凝视”着坳底中央。石雕表面覆盖着那层搏动的青黑色石苔,苔下暗红脉络如同寄生藤蔓,将上千石像连成一个诡异而痛苦的整体。
坳底,一座完全由青黑色条石垒砌的古老村寨森然矗立。
寨墙高耸,爬满厚苔,形如巨兽蛰伏。
两扇沉重的黑石巨门紧闭,门板上浮雕着无数双巨大、冰冷、毫无感情的石眼,层层叠叠,自上而下俯视着每一个靠近的生灵。
门楣悬挂一块饱经风霜的木匾,血漆剥落,露出三个刀劈斧凿、力透木背的狰狞大字:
石佛寨
“吱嘎——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沉重的石门向内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一个身影佝偻着挤出。
那是一个侏儒老者。
皮肤灰白如久经风霜的岩石,布满细密龟裂的纹路。
他双目浑浊,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石翳,显然早已失明。
一件由粗糙麻线和某种灰黑色草茎编织成的简陋袍子罩在他干瘦的身躯上。最诡异的是他肩头蹲踞之物——一只羽毛几乎掉光、露出灰白褶皱皮肤的秃鹫。
秃鹫的喙与爪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石质光泽,眼珠是两颗浑浊的黄色玛瑙石。
秃鹫石喙开合,发出干涩刺耳、如同砾石摩擦的人声:
“生人…踏冥川…污秽染…石佛…怒…剥尔皮…点天灯…熬尔油…塑新像…赎汝罪…方得…入寨门…”
声音在死寂的山坳中回荡,激起石壁上苔藓暗红脉络一阵急促的搏动。
老者伸出枯枝般、同样覆盖着石质裂纹的手,掌心纹路竟与寨门浮雕的巨大石眼一模一样!
他无声地指向洞开的门缝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林木生踏入石佛寨。
一股混合着尘土、霉变、血腥以及浓郁尸腥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巷道狭窄如肠,两侧石屋低矮压抑,门窗紧闭,沉默如同墓碑。
墙壁、地面、屋顶,目之所及皆被那搏动的青黑色石苔覆盖,暗红脉络在苔下如活物般“汩汩”流动,发出低沉嗡鸣。
死寂。
唯有石语嗡鸣无处不在,如同无数冤魂在岩层深处哀嚎。
寨子中心,一片巨大的青黑色石板广场铺展开来,光滑如镜,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穹。
广场中央,一座庞然巨物拔地而起——
十丈高的无面石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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