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微微颔首,苍白透明的脸上,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释然的弧度。
“情债……难偿……”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木生,望向雾都方向那无边的黑暗,声音飘渺如同叹息,“莫……再……负……痴……心……人……”
话音未落,她心口那朵并蒂莲虚影猛地绽放出最后的光芒!洁白的花瓣与萦绕黑气的花瓣同时亮起,然后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骤然黯淡、消散!
婉娘的魂体开始变得透明、虚幻。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林木生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有解脱,有疲惫,有一丝残留的眷恋,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走……吧……”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魂体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缓缓消散在浑浊的河水之中。
没有怨气冲天,没有阴风怒号,只有一片回归永恒的、带着淡淡哀伤的宁静。唯有她消散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润的白色光点,如同萤火,缓缓下沉,最终融入了河底冰冷的淤泥深处,再无痕迹。
“……”
林木生怔怔地悬浮在冰冷的河水中,劫火鬼眼的视野中,只剩下浑浊的河水与缓缓下沉的泥沙。胸口的安宁感依旧残留,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与怅惘,却如同冰冷的河水,慢慢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赢了?活下来了?体内邪胎与桃魄暂时平衡了。
但他失去了什么?或者说,他……得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片山桃木残片依旧静静躺在掌心,那点粉红的印记似乎比之前更加温润。而在他的左手手腕内侧,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极其细微、如同针尖大小的、淡淡的粉色印记——形状,像是一枚小小的桃花瓣。
那是婉娘消散前,那缕祝福光丝留下的痕迹。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将那片桃木残片和手腕上那点微不可察的印记,紧紧贴在心口。冰冷的河水包裹着他,胸骨下那颗暂时沉寂的邪胎核心,似乎也在这片安宁中,微弱地、平缓地搏动着。
他抬起头,望向水面之上。月光透过浑浊的水体,投下模糊而扭曲的光斑。
该离开了。离开这片埋葬了太多痴念与绝望的幽冥水域。
他摆动灌了铅般的双腿,朝着那微弱的光亮,朝着雾都的方向,缓缓游去。
冰冷的河水刺得骨头缝里都生疼。
身体被之前的生死搏杀与混沌之力的冲击碾过,灌满了铅,每一次摆动都沉重得像是要撕裂他腐朽的肌腱。
那短暂的安宁如同隔世的幻梦,迅速被河水深重的阴寒、无处不在的疲惫以及体内悄然苏醒的低语取代。
“呃……”
林木生呛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浑浊河水,终于挣扎着爬上了远离阴湾的泥泞河滩。水浸透了他那身破烂的褂子,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月光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湿气在皮肤上凝成水珠,随着夜风滚落。他踉跄着,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一头扎进离河滩不远的、坍塌了大半的破庙门槛里。
庙宇只剩个空壳,残破的神像歪倒在尘埃和瓦砾中,面目模糊,蜘蛛网在断壁残垣间恣意生长,挂着冰凉的露珠。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木头、潮湿的土腥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被岁月遗弃的空寂与凄凉。
“嗬……嗬……”
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气管深处的摩擦声和血腥气。
林木生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骨头缝里透出的冷意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疲惫,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出来的、压垮一切的空洞疲惫,比任何阴寒都更沉重地包裹了他。
他赢了?从河底女煞和邪胎桃魄的绝杀中活了下来。
但胸腔里那块暂时沉寂的混沌核心,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阴雷。后颈的石筋盘踞如冰冷毒蛇。
更深处,邪佛的低语从未真正停歇过,只是被那短暂的安宁压低了声音。邪能像是饥渴的兽群,在四肢百骸中骚动,贪婪地舔舐着他的精力和残存的意志。
活下来的代价,是这份无时无刻不在啃噬自身的沉重负担。
赢了吗?不过是暂得喘息罢了。
喜欢雾都诡画师请大家收藏:(www.2yq.org)雾都诡画师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