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兰狐疑地看了一眼孙耀祖，这跟她说的不一样啊。
孙耀祖立刻跳起来，小小的孩子，指着姜柠的鼻子就骂，“你这小贱人胡说，你根本没照顾过我！”
姜柠突然被骂，“呜呜呜”哭得比他还大声，“张主任，还有没有天理啊，我照顾了他一上午，他还反过来骂我。”
张淑兰刚才听见孙耀祖的话，心里也十分不满，这么小的孩子就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家里没教好。
可姜柠这番话，显然也是在说谎，家属院谁不知道，她早上参加表彰大会去了，刚回来不久，哪有什么照顾了一上午之说。
“姜同志，咱们作为军属，说话要诚实，你明明刚回来，怎么可能照顾他一上午。”
姜柠抬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双臂环胸，“他在我家门口待了一上午，没被打，也没丢，怎么不算照顾？”
“就算不是我照顾的，那也是我家大门照顾的。”
“你！”
张淑兰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她缓了缓，“姜同志，孩子饿了一上午，你怎么着也该给孩子一顿饭吃吧？”
“他爹妈死了吗？轮得着我给他饭吃吗？”
姜柠话说得毫不客气。
张淑兰闭了闭眼，试图跟她讲道理，“那不是人家家里有困难吗？”
“有屁的困难！”
姜柠是豁出去了，左右她不在部队上班，没人能拿捏她，至于张淑兰那点小权利，她也不惦记。
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于敏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上班，孙副连也是，办公室一坐，二郎腿一翘，喝喝茶，看看报。”
“不就是陈婆子蹲监狱，没人给他们做免费保姆了嘛，你管这叫困难？”
“他们两口子现在孩子不管，自己过得逍遥自在，反倒把这份责任转嫁到嫂子们身上，你他妈有病吧！”
“嫂子们家里都有孩子，谁有多余的粮食给不相干的人，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家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还有这小子！”
姜柠骂得上头了，她指着孙耀祖。
“到人家家里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吃得比家里男人还多，谁家养得起他。”
“不给他吃的，就指着别人鼻子骂，怎么着，我们欠他的？”
张淑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嗫嚅，下意识辩驳，“我只是看孩子没人照顾，心里不落忍。”
姜柠都快被气笑了，“他有爹有妈，爹妈还都有工作，可怜个屁啊！”
“真正可怜的是那些家里孩子多，自己又没工作，还要多养一张嘴的嫂子们。”
“你要是真的同情心泛滥，精神找不到寄托，你就自个儿把这小子领回去，爱咋伺候咋伺候，别道德绑架别人。”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要靠这种虚无缥缈精神寄托，才能活下去！”
张淑兰捂着胸口，这些年藏在心底的隐秘希望就这么被说出来，她如同被人抽了力气，呆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院子门口早就围满了人，嫂子们听说傅团媳妇儿跟张主任杠上了，纷纷丢了手上的活计，赶过来看热闹。
这些日子，嫂子们也都怨念颇重，偏偏自己又不能发作。
刚才姜柠的那番话简直是说到了她们心坎上。
周玉琴早就心潮澎湃了，本来嘛，她当初也就是求着张淑兰多划了一块菜地，凭啥因为这个就要去养一个不相干的小畜生。
姜妹子家里条件好，白养一张嘴不成问题，她之所以硬刚，说白了，首先肯定是心里不痛快，其次也是想帮嫂子们一把。
想到这里，周玉琴打定了主意，哪怕把地还回去，她也不能再当软脚虾。
当即她往前走了两步，“我觉得姜妹子说得在理，于敏两口子要真有困难，别说我们，就是部队也不会不管。”
“张主任，你看看王嫂子，她家孩子多，那小兔崽子，一顿吃的量赶得上人家全家，王嫂子还有几个娃都几天没吃饱饭了。”
被点名的王嫂子，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女人，见周玉琴提到她，赶紧上来拽住她的袖子。
“玉琴妹子，快别说了，俺们忍忍就是了。”
周玉琴本来就是暴脾气，看见她身上的补丁更气了，“忍啥忍，等你家娃饿死了，看你还忍不忍？”
“事儿不是这么做的，积德也不是这么积的。”
姜柠默默地朝周玉琴竖了个大拇指。
虾仁猪心！可以啊，我的姐！
其他嫂子也都被点燃了，一个个冲着张淑兰倒苦水。
“张主任，俺家孩子都吃不饱，实在养不起别人。”
“你不能为了一个孩子，就让全家属院的孩子挨饿呀。”
“要我说就该把于敏两口子，拖出来揍一顿，咋有他们这种不要脸的人。”
……
孙耀祖听见有人骂他爸妈，捏着小拳头就冲过去。
“我妈说了你们都是没骨气的下贱货，我愿意吃你们家的米，是看得起你们。”
嫂子们霎时就暴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嫂子们的咒骂声，孙耀祖的哭嚎声，场面彻底陷入混乱。
张淑兰头痛欲裂，她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仿佛看见无数个孩子将她的小宝围在中间，指着他。
“你妈妈让我们挨饿，你也不准吃饭！”
小宝眨着泪汪汪的眼睛一直瞧着自己。
瞬间，张淑兰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白得像纸，手止不住的颤抖。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张淑兰不管不顾的往前跑，“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能欺负小宝！”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
她只不过想着家属院这么多人家，每人匀出一口，去帮一个暂时有困难的孩子，有什么不对的？
这些年她为家属院的孩子做了多少事情，哪怕是有困难，她也顶着上面的压力，努力争取。
可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的小宝。
她的小宝丢的时候才五岁，他那么小，没有大人的庇护，他怎么活得下去。
小宝，妈妈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张淑兰脑子越来越混沌，眼前的孩子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胸口像被棉花堵住了，张淑兰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直挺挺地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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