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良抱着三弦,黑框眼镜后的眼神专注,点了点头:“成,孟哥,我再试试这个气口。”
烧饼正对着镜子调整大褂领口的盘扣,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词儿,显得有些烦躁。张九南则坐在角落的一张旧桌子旁,面前摊着稿纸,指尖夹着烟,眉头紧锁,似乎被某个包袱卡住了。
我正蹲在道具箱旁,小心翼翼地清点晚上要用的折扇数量。一把,两把,三把……手指划过冰凉光滑的扇骨,心思却有些飘忽。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角落那个沉默的身影。
就在这时,烧饼那边传来一声懊恼的低吼:“操!这破扣子!” 只见他粗手粗脚地跟领口一颗顽固的盘扣较上了劲,大概是用力过猛,只听“嘣”的一声轻响——盘扣没解开,旁边缝着盘扣的绸缎布料,却被他硬生生扯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深蓝色的绸缎上,那道裂口像一张咧开的嘴,格外刺眼。
“哎哟喂!”烧饼傻眼了,拎着那件裂了口子的大褂,哭丧着脸,“完了完了!这可是晚上要穿的!王姐!王姐救命啊!” 他扯着嗓子喊后台负责服装的王姐。
王姐闻声快步过来,一看那裂口,眉头也拧紧了:“饼哥啊!你怎么……唉!这料子娇贵,缝补痕迹会很显眼!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 她语气焦急。
后台的目光瞬间都被吸引过去。孟鹤堂和周九良也停下了讨论。烧饼急得直搓手:“那…那怎么办?备用那件前两天送洗还没拿回来呢!”
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一股焦灼的气息。演出在即,角儿的大褂出了问题,这可是后台的大忌。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
“我…我试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我身上。
我站起身,脸上有点发烫,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奶奶以前是绣娘,我跟着学过一点针线……这种暗纹绸缎,用同色细丝线,顺着暗纹的纹路走针,应该能补得不太显眼。”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后台里。
王姐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小师妹你会这个?太好了!快!快试试!” 她立刻把大褂递给我。
烧饼也像看救世主一样看着我:“小师妹!全靠你了!回头饼哥请你吃大餐!吃啥都行!”
我接过那件沉甸甸的深蓝色绸缎大褂,指尖拂过那道刺眼的裂口,深吸一口气。走到靠窗光线好的地方坐下,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翻出针线包——这是从小跟奶奶养成的习惯。找出颜色最接近的宝蓝色细丝线,捻线,穿针。
手指稳定下来,心也沉静了。奶奶慈祥的面容和手把手教我针线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我屏住呼吸,针尖小心翼翼地刺入裂口边缘,沿着绸缎本身细微的暗纹走向,一针,一针,细密地缝合。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只有丝线在暗纹的沟壑里若隐若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台重新响起了对词和排练的声音,但似乎都刻意放轻了些。我能感觉到几道目光时不时落在我手上,带着期待和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剪断最后一根线头,轻轻抚平缝合处时,那道寸许长的裂口已经奇迹般地消失了。只有凑到极近处,顺着特定的光线角度,才能看到一丝极其细微、如同绸缎本身暗纹延伸般的缝合痕迹。
“好了!”我长舒一口气,抬起头。
“我看看!我看看!”烧饼第一个冲过来,抢过大褂,翻来覆去地找那道裂口,眼睛瞪得像铜铃,“嘿!神了!真没了!小师妹你真是这个!”他激动地朝我竖起大拇指,脸上笑开了花。
王姐也凑近仔细看了看,连声赞叹:“哎哟!这手艺!绝了!比专业的还细致!小师妹,你可帮了大忙了!”
孟鹤堂和周九良也走过来,孟鹤堂温和地笑着点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师妹还有这绝活。这下烧饼晚上能安心上台了。”
“那是!”烧饼得意洋洋地把大褂往身上比划,嗓门又大了起来,“有小师妹在,咱们后台还怕啥?”
后台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而愉快。烧饼的大嗓门和师兄弟们的笑声重新填满了空间。我收拾着针线包,脸上也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心里那点沉甸甸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就在这轻松的氛围中,我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朝角落里那张旧桌子望去。
张九南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笔。他背对着这边,面朝着那面巨大的、边缘带着水银剥落痕迹的穿衣镜。他没有在练功,也没有看稿子。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还有他此刻的动作——
他微微抬着手臂,修长的手指间,正捏着一张淡黄色的、边缘有些卷曲的便签纸。便签纸上似乎写满了字。他的指尖正小心翼翼地、极其专注地,将那张便签纸,往镜框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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