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言,重新转向镜子,水袖轻拂,又沉浸到那个无声的戏曲世界里去了。我捏紧了手中的策划案,感觉像捧着一份珍贵的许可,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后续的拍摄和制作异常顺利。谢金虽然对某些过于“跳脱”的提议会温和地摇头,但总体配合度极高。他穿着大褂一本正经地模仿网络热舞,结果动作僵硬得让人捧腹;他被孟鹤堂“忽悠”着尝了一口特辣火锅,瞬间表情管理失控,辣得直灌凉水;他对着镜头用播音腔念土味情话,自己先绷不住笑了场……这些素材经过精心剪辑和配乐,既保留了他本身的清俊气质和偶尔流露的呆萌,又充满了轻松诙谐的反差感。
系列视频一上线,效果堪称炸裂!
“我的天!这是谢师爷?画风突变啊!”
“一本正经搞笑最为致命!师爷太可爱了叭!”
“哈哈哈原来师爷也会被辣哭!瞬间接地气了!”
“德云社终于开窍了!关注了关注了!”
播放量、点赞数、评论数疯狂飙升,后台粉丝数肉眼可见地增长。宣传组一片欢腾,王总监乐得合不拢嘴,拍着我的肩膀连声说“干得漂亮”。连郭麒麟少爷路过时都笑着调侃了一句:“小雨可以啊,把咱师爷都整成‘网红’了!”
成功的喜悦像醇酒,熏得人微醺。我沉浸在数据带来的巨大成就感里,几乎忽略了角落里偶尔投来的、不那么友善的目光。烧饼在几次看到我拿着手机追着谢金拍素材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脸色一次比一次沉。
风暴,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骤然降临。
那天,我刚剪辑完最新一期视频,是谢金跟着周九良学弹三弦的片段。谢金学得认真,但手指僵硬,弹出来的调子荒腔走板,配上九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和后期加的“魔音贯耳”特效,效果十分搞笑。我正美滋滋地检查成片,准备上传。
“砰!”
后台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震得所有人都是一惊。
烧饼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冲了进来,他脸色铁青,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赫然显示着我刚发布不久的另一条爆款视频——谢金模仿时下最火的一段说唱,动作笨拙,却努力板着脸保持“师爷”的威严感。
“林小雨!你给我过来!”烧饼的怒吼像炸雷一样在后台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声音。他几步冲到我工位前,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我脸上,唾沫星子飞溅:
“你看看!你看看你拍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他手指用力戳着屏幕上谢金努力跟上节奏的滑稽样子,“你把师爷当猴儿耍呢?!为了那点破流量,脸都不要了是吧?!”
我被他吼懵了,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辩解:“烧饼老师,不是的,这是为了宣传效果,谢老师自己也同意……”
“同意个屁!”烧饼粗暴地打断我,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八度,眼睛瞪得通红,“师爷那是脾气好!被你忽悠了!你懂个六啊!老祖宗传下的玩意儿,是让你这么糟践的?!弄这些花里胡哨、不伦不类的鬼东西,把师爷的脸、把德云社的脸都丢到姥姥家了!这叫哗众取宠!这叫数典忘祖!”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机,仿佛那是我的罪证。每一句“糟践”、“不伦不类”、“丢脸”、“哗众取宠”、“数典忘祖”,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脸上、心上。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为了宣传殚精竭虑,数据是最好的证明,凭什么被他全盘否定?还扣上这么重的罪名?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和委屈而尖利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数据在那摆着!多少人是因为这些视频开始关注相声、关注德云社的?!老观众没少,新观众进来了,这怎么就是糟践了?!什么叫数典忘祖?难道抱着老规矩一成不变,看着观众越来越少,看着传统曲艺一点点消失,就叫对得起祖宗了?!”
我的反驳像火上浇油。烧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鼻子,嘴唇哆嗦着,似乎想骂得更难听,却一时气得噎住了。
整个后台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惊愕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孟鹤堂想上前劝,被曹鹤阳拉住了,两人交换着担忧的眼神。张鹤伦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眉头紧锁。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会断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一声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响!
“哐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角落那张老榆木书桌旁,谢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脚边,一只白瓷茶杯摔得粉碎,茶水四溅,褐色的茶渍在浅色的地砖上迅速洇开,像一幅丑陋的地图。几片锋利的碎瓷片,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谢金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那件深色的布衫似乎都裹不住他此刻身体里奔涌的激烈情绪。他平日里总是温和沉静的眼神,此刻却像燃着两簇冰冷的火焰,直直地射向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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