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手。”
那两个字,裹挟着栾云平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羞辱,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反复地烫在我的心口上。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尖锐的、深入骨髓的疼痛。
那天冲出后台后,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初冬冰冷的北京街头游荡了很久。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吹干了眼泪,却吹不散心头的寒冰。那句“脏手”,比当初的“手脏”更狠,更毒,因为它不再仅仅是针对一个不懂规矩的新人,而是带着他个人强烈的、不加掩饰的憎恶和驱逐。它彻底否定了我在这后台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所有价值,所有努力,所有…那一点点曾经以为靠近过他的错觉。
回到租住的小屋,我把自己摔在床上,蒙头大睡,却噩梦连连。梦里全是栾云平那双冰冷刺骨、充满厌恶的眼睛,和他那句如同魔咒般挥之不去的“脏手”。
第二天,第三天…我像个提线木偶,依旧按时去送餐。只是,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推开广德楼那扇吱呀作响的后门,都像推开地狱之门。每一次踏进去,都感觉那无处不在的低气压和若有若无的窥视目光,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遍全身。
栾云平的存在感比任何时候都强。他依旧坐在他的专属角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我放下饭盒时,他不再仅仅是侧身或遮挡,而是会极其明显地、用一种极其嫌恶的姿态,在我靠近的瞬间,立刻拿起旁边的文件或道具,彻底隔断与我之间哪怕一丝一毫的空气流通。那动作的刻意和决绝,像一把无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我仅存的自尊。
我放下饭盒,低头,转身,逃离。整个过程快得像被鬼追。一眼都不敢往他那边看,生怕对上那双能将人冻毙的眼睛。
后台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烧饼看见我,圆脸上的笑容变得尴尬又勉强,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挠挠头,叹口气走开。孟鹤堂眼神里的担忧更深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化作无奈的沉默。周九良推眼镜的频率明显增加了,那双总是看不透的眼睛,在我和栾云平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谜题。
只有张云雷,似乎成了这冰封世界里唯一的暖源。他依旧会温和地跟我说话,甚至在我放下他的饭盒时,会特意叫住我:“小余,今天辛苦了。” 或者,“大褂熨得真好,麻烦你了。” 他的声音清亮温和,带着真诚的善意。可这善意,在栾云平那无声却铺天盖地的冰冷敌意映衬下,反而成了另一种负担。
每一次张云雷对我说话,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角落里那道冰冷的视线会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过来。后台的空气也会随之凝滞几分。张云雷对此心知肚明,却似乎毫不在意,甚至偶尔会迎着栾云平的目光,回以一个极淡、却带着点挑衅意味的微笑。
我成了他们之间无声较量的棋子,一个尴尬又痛苦的靶子。张云雷的每一次亲近,都像是在栾云平燃烧的怒火上又添了一勺滚油,而最终被灼伤的,只有无处可逃的我。
巨大的委屈、不解和痛苦像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我喘不过气。那个冰冷的后台,那个曾经带给我归属感和成就感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无尽的压抑和难堪。栾云平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彻底断绝了我所有的念想。
够了。真的够了。
在又一次放下饭盒,感受到身后那几乎要将我洞穿的冰冷视线时,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心灰意冷彻底淹没了我。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份工作,这个后台,这个人…带给我的痛苦早已超过了最初的憧憬和微薄的快乐。
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逃离。而是挺直了背脊,转身,径直走向正在道具堆里清点东西的王大爷。
“王大爷。”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王大爷抬起头,看到我,脸上立刻堆起担忧:“小余啊?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我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了过去:“王大爷,这是我的辞职信。麻烦您转交给后勤负责人。下周我就不来了。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
“啥?辞职?” 王大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小余,你这是…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干得好好的,为啥突然不干了?是不是…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 他说着,眼神下意识地、飞快地瞟了一眼栾云平的方向。
他这一嗓子,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后台压抑的寂静。
所有忙碌的人都停了下来。搬道具的学徒,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的演员,低声对词的搭档…几十道目光,带着惊愕、疑惑、惋惜,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那道一直如芒在背的冰冷视线,也猛地射了过来,带着同样猝不及防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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