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凛冽的风,终于卷走了鹰愁谷上空最后一缕呛人的硝烟,却带不走浸透焦土的浓重血腥与钢铁灼烧后刺鼻的混合气味。
大地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狰狞的弹坑、扭曲的残甲、凝固成暗褐色的斑驳血痕,无声地控诉着那场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决战。
胜利的晨光洒在安西城残破的箭垛上,映照着断壁残垣,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添了几分劫后余生的苍凉。
安西都护府,这座在血与火中挣扎重生的孤城,此刻陷入一种奇异的沉寂。
最初的狂喜早已被巨大的疲惫和更深沉的思虑取代。
百姓们沉默地在废墟中翻找着亲人的遗物,低泣声在断墙间游荡,与麻木的清理劳作交织成一首哀伤的挽歌。
安西军的将士们,脸上刻满风霜与硝烟,沉默地收敛着同袍冰冷的躯体,眼神在哀恸与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间挣扎。
胜利的代价,如同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都护府议事厅,灯火彻夜未熄。郭元振枯立在巨大的沙盘前,一夜未眠的痕迹如同刀刻般印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
沙盘上,象征吐蕃与西域联军的黑色狼旗已被尽数拔除,插满了象征安西胜利的赤红旗帜。
然而,这巨大的胜利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只有更深的忧虑。
“都护,各部首领的降表、求和信,还有……赎买俘虏的请求,文书房已无处堆放。”书记官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疲惫。
郭元振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沙盘上那代表广袤西域的广袤区域,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告诉他们。安西都护府,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西域的规矩,由安西来定!鹰愁谷的十万亡魂,就是胆敢再起异心者的下场!”话语平静,却蕴含着铁与血的冰冷威严,不容置疑。
方振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边,他的沉静一如既往,但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倦色,泄露了连日运筹的辛劳。“都护,最终战损与缴获已清点完毕。我军阵亡三百五十二人,重伤六百一十人,轻伤千余人。缴获军械、战马、粮秣、辎重堆积如山,粗略估算,可支撑我军半年高强度运转。联军方面,确认阵亡逾四万,被俘超五万,余者溃散如沙,短期内绝无再聚大军之力。”
“十万……”郭元振喃喃重复着这个冰冷的数字,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鹰愁谷那片被鲜血浸透、尸骸枕籍的修罗场。
这背后是十万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是西域元气的大伤,更是未来治理如山的重负。
他长长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抽干了全身力气,“方将军,此役……若无安平之神兵天降,若无将军运筹帷幄,安西早已城破人亡,化为齑粉!老夫代安西数十万军民,谢将军再造之恩!”他郑重地拱手,深深一揖。
方振侧身避过,沉声道:“都护言重!此乃安西将士浴血奋战,都护坐镇中流砥柱之功。利器再锋,终究是死物,握在谁手,为何而战,才是根本。此役亦暴露我安西根基尚浅——兵力捉襟见肘,对西域万里疆域掌控如履薄冰,仅凭军威慑服,绝非长治久安之策……”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骤然撕裂了议事厅的凝重!
一名亲卫几乎是撞开大门冲了进来,脸上因极致的激动而涨得通红,声音嘶哑变调:“都护!方将军!来……来了!城外……城外……‘龙车’!安平的‘龙车’!它……它真的来了!”
“当真?!”郭元振与方振霍然起身,眼中瞬间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那个在安西军民口耳相传中,披着神秘面纱、近乎神话传说的“龙车”,终于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当那钢铁巨兽发出低沉、浑厚、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脉动轰鸣,沿着一条不知何时已悄然铺设完毕、闪烁着冰冷金属幽光的奇异“轨道”,如同一条匍匐的钢铁巨龙,缓缓滑入安西城外新建的、粗犷而坚固的“龙车站台”时,整个安西都护府陷入了一种近乎窒息的死寂,旋即被海啸般的惊呼淹没!
那是一种彻底粉碎时代认知的存在!
数十节庞大得如同移动堡垒的金属车厢紧密咬合,蜿蜒成一条冰冷的钢铁长龙。
狰狞的流线型车头覆盖着厚重的暗色复合装甲,棱角嶙峋,喷吐着丝丝缕缕的白汽,散发着工业时代纯粹的力量与无言的压迫。
没有牲畜牵引,不见烟囱喷吐浓烟,只有车体内部传来低沉而规律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机械嗡鸣与高压蒸汽喷泄的“嗤嗤”锐响,宣示着其内蕴的狂暴伟力。
巨大的合金车轮碾过特制的重型钢轨,每一次撞击都迸发出沉重如闷雷的“哐当!哐当!”巨响,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脚下大地微微颤抖,也狠狠敲打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脏上。
尽管此刻只是缓缓滑行入站,但那庞大身躯带来的风压和低沉的咆哮,足以让所有人想象它在无垠戈壁上风驰电掣、一日千里的恐怖景象!那是凡人无法企及的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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