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的铜炉里，龙涎香青烟袅袅。李辰浩捧着《防疫新书》的最终样稿，手心渗出细汗。这本耗费三个月编撰的典籍，此刻静静躺在雍正帝的御案上，等待朱批。
"李卿，"雍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酒精消毒法'，确定要如此详述？"
李辰浩抬头，看见皇帝正指着书中那幅铜制蒸馏器图解——这是安德烈神父提供的西洋器械图，精细到每个螺丝纹路都清晰可见。
"回皇上，"李辰浩深吸一口气，"若无此图，各地药局恐难提纯足够浓度的酒精。"
雍正没有立即回应。他转向侍立一旁的庄亲王："皇叔以为如何？"
庄亲王冷笑："夷器图解刊行天下，有损国体！《周礼》有云：'奇技淫巧，君子不齿'。"
殿内空气凝固。李辰浩瞥见雍正指尖在案上轻叩——这是皇帝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李卿，"雍正突然问道，"你附录的'生死对照表'，数据可准？"
"千真万确！"李辰浩翻开书末表格，"采用新法的八大病坊，死亡率仅一成有余；而沿用古法的，死者逾四成。"
雍正目光扫过那几行数字，突然拍案："刊！"
一个字，重若千钧。
刊印之日，武英殿前广场摆开五十架雕版。三百名工匠同时开工，墨香弥漫半个紫禁城。李辰浩亲自监督最关键的一页——酒精蒸馏图。突然，他发觉雕版有异：本该标注"七分酒三分水"的比例，被改成了"三分酒七分水"！
"这版谁刻的？"李辰浩厉声问。
工匠们面面相觑。王勇迅速查验工单："是庄王府荐来的刘刻工..."
李辰浩心头一震。这篡改极其阴毒——低浓度酒精根本无法消毒，反会滋生细菌！若流传出去...
"全部重刻！"他当即砸毁那块雕版，"今夜完工，我亲自守在这里！"
《防疫新书》颁行那日，京城万人空巷。各地医官齐聚太和殿前，每人领到一部黄绫包裹的典籍。封面"防疫新书"四个烫金大字乃雍正御笔，翻开扉页，御制序言中竟暗藏玄机：
"破疫如破敌，旧法虽善...新术亦不可废，立国之本..."——竖读首字，竟是"破旧立新"！
李辰浩心头一热。皇帝这是在用最隐晦的方式，表达对变革的支持。
太医院内，一场风暴正在酝酿。院使周德芳召集老太医们，当众焚烧了一本《防疫新书》。
"祖宗之法，岂容夷术玷污！"老院使须发皆张，"谁用这酒精消毒，逐出师门！"
年轻太医林清源却站了出来："院使大人，下官试用新法七日，重症转轻者翻倍！"
"放肆！"周德芳拍案而起，"你..."
"院使大人！"李辰浩突然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口箱子，"皇上赐您一套特制《新书》。"
箱子打开，是部装帧异常精美的特制版。周德芳疑惑地翻开，顿时老脸涨红——书中所有西洋器械图，都被重绘成古朴的中式风格：蒸馏器变成"古法蒸露器"，解剖图改为"内经脏腑图"...但技术细节一字未改！
周德芳哑口无言。更妙的是，雍正在这部特制版中亲笔批注："朕观《周礼》已有以灰洒墙、以醋熏屋之制，今之'蒸露'，不过承古革新耳。"
老院使捧着这部"御批特制版"，跪地叩首："老臣...领旨。"
风波暂平，但隐患未除。李辰浩在回衙途中，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拦住。孩子塞给他一张纸条就跑了。纸条上只有潦草几个字："西山粮库，今夜子时。"
李辰浩心头一紧。西山粮库——正是雍正暗示要查的地方！他当即转道粘杆处，调集二十精锐。
入夜，李辰浩在书房做最后准备。他翻开《防疫新书》，目光停留在酒精蒸馏图上。忽然，他发现图纸角落有个奇怪的标记——一个极小的虎头纹。这不在原设计中！
"王勇！取放大镜来！"
镜下一看，李辰浩倒吸凉气。这虎头纹由无数细小文字组成，竟是份名单！记录着各地抵制新法的官员，以及...西山粮库的异常运粮记录！
子时，西山粮库漆黑一片。李辰浩带人潜入，发现仓廪虽满，但搬开表层粮袋，下面竟是发霉的陈米！更骇人的是，最里侧的仓廪里堆着上百个麻袋，打开一看——全是石灰包裹的尸体！
"大人！"王勇从一具尸体上找到块腰牌，"是...是去年派去治蝗的差役！"
李辰浩猛然想起去年庄亲王曾奏报"差役染疫身亡"，原来都被秘密埋在这里！难怪要撒石灰——是为掩盖大规模死亡！
正震惊间，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王勇慌张来报："大人！庄亲王府的府兵包围了粮库！"
李辰浩迅速抄录几份运粮记录，其余全部原样封存。离开前，他特意在装尸麻袋上撒了些新制的追踪粉——这种特殊粉末会在三日后散发异味，便于后续查找。
"撤！"
众人刚退至后山，庄亲王的府兵已冲入粮库。火光中，李辰浩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递纸条的孩子！他正被府兵按在地上拷问。
"救不救？"王勇急问。
李辰浩咬牙摇头。现在现身，不仅自己难保，更会打草惊蛇。他最后看了眼那孩子，转身没入黑暗。
回到衙门，李辰浩彻夜未眠。他将粮库记录与《防疫新书》中的虎头纹名单对照，发现惊人关联——所有抵制新法的官员，都在去年联名上奏过"粮仓丰盈"！
天色微明时，李辰浩取出雍正赐的黄马褂。他拆开内衬，将新发现的名单藏入其中，又原样缝好。这件马褂明日将随例行奏折送入宫中，皇帝自会明白其中深意。
推开窗，东方已现鱼肚白。李辰浩望向案头的《防疫新书》，忽然觉得这部典籍的意义远超防疫本身——它像一把钥匙，正在打开这个古老帝国紧闭的大门。
而门后，不仅有科学的曙光，还有无数被刻意掩埋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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