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清江浦码头，雾气浓得能掐出水来。李辰浩蹲在青石堤岸上，指尖抚过一道新鲜的刮痕——三寸宽，深及木纹，像被什么巨兽的利爪挠过。这是本月第十艘失踪运粮船留下的最后痕迹。
"大人，船工们都不敢来了。"王勇提着灯笼，火光在雾气中晕开昏黄的光圈，"昨夜又有人听见水里有铁链响..."
李辰浩望向墨黑的河面。三天前，满载三千石漕粮的"安济号"就在这片水域消失。天亮后找到空船时，舱里的豆油灯还亮着，桌上半碗温茶冒着热气，仿佛整船人突然蒸发。
"不是水鬼。"保罗突然开口。这个比利时工程师正摆弄着个铜制仪器："河底有东西。"他展示仪器里转动的磁针——在某个方位剧烈颤动。
李辰浩顺着指向望去，是运河拐弯处的深潭。那里水流湍急，漩涡暗生，岸边歪着块风化严重的石碑，隐约可见"洪武七年镇水"几个残字。
"捞！"
水性最好的两个兵丁潜入水中。不到半刻钟，一人仓皇浮出，手里攥着块锈蚀的铁片："大人！水下有...有铁笼子！"
话音未落，另一个兵丁突然惨叫。河面炸开巨大水花，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往下拽。李辰浩箭步上前抓住绳索，却被巨力带得踉跄。王勇拔刀斩断绳索，水面泛起猩红，慢慢归于平静。
码头顿时大乱。船工们跪地磕头，高喊"河神息怒"。人群中有个白发老舵工死死盯着李辰浩："二十年前也这样...查水鬼的官差，最后都喂了鱼虾！"
回到临时衙门，李辰浩仔细端详那块铁片——边缘有整齐的铰链结构，绝非天然形成。更奇怪的是，铁片内侧刻着个模糊的"庄"字。
"这不是水鬼，是人为。"他刚说完，驿丞慌张来报：漕运总督施世纶急病暴毙！
施世纶的遗体已经入棺。李辰浩查验时，发现死者右手紧握。强行掰开后，掌心赫然是半张撕破的漕运图！图上用朱砂标出的路线，正经过那片"水鬼潭"。
"大人..."师爷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督爷昨夜见了庄亲王府的人。"
次日，更惊人的消息传来。户部清查发现，失踪船只中有五艘载的是预备运往西北的军粮！而本该在陕西督军的庄亲王，三日前却秘密回了京城。
李辰浩连夜查阅卷宗，发现个诡异规律——所有失踪船只都在每月朔、望两日经过清江浦，且船上必载豆类。当他翻到《淮安府志》时，手指突然顿住："洪武七年，开清江浦水底暗道备倭..."
朔月夜，李辰浩带着王勇和保罗再探水鬼潭。这次他们做了万全准备——绳索系着精钢打造的抓钩，保罗还带了防水的气囊灯。
"我下去。"李辰浩将绳索绑在腰间，"若绳索连抖三下，立刻拉我上来。"
河水刺骨。下沉约两丈后，李辰浩的脚触到了河床。气囊灯昏黄的光圈里，隐约可见一排铁栅栏。凑近看时，他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栅栏后是条人工开凿的隧道，洞口铰链上挂着一截断指，还戴着漕运衙门的扳指！
突然，背后水流异动。李辰浩急转身，灯光照出个庞然大物——铁铸的巨爪正向他抓来！他急抖绳索，同时拔剑格挡。金铁交鸣声中，宝剑竟被铁爪生生折断。
千钧一发之际，绳索猛然收紧。李辰浩被拉出水面刹那，铁爪擦着他头皮掠过，扯下半幅衣袖。岸上保罗拼命转动绞盘，王勇连发三箭射向水下——第三箭竟溅起火花，显然射中了金属物。
众人撤回衙门，李辰浩摊开那半张漕运图，突然有了惊人发现——若将图纸对着烛光，破损边缘的曲线竟能与《淮安府志》里的古河道图吻合！两条线交汇处，正是早已废弃的"备倭仓"。
"不是失踪..."李辰浩声音发紧，"是转运！"
他立即派亲信核查备倭仓。回报令人毛骨悚然：仓廪早已改作民宅，但地下传来空响。破开地板后，发现个巨大的地下码头，堆满近期失踪的漕粮，麻袋上还留着官仓火漆印！
更惊人的还在后面。搜查中，王勇在角落发现具尸体——正是白日失踪的兵丁！死者手里攥着块布料，展开后是庄亲王府侍卫特有的虎纹衬里。
"报皇上吗？"王勇低声问。
李辰浩摇头："这些粮食还不到总数的三成..."他盯着运河图，突然指向某处："明日望月，下一批该在这里出事。"
当夜，李辰浩梦见自己沉在河底。无数苍白的手从隧道里伸出，却都戴着漕运衙门的扳指。最深处，有个穿亲王礼服的身影背对而立，腰间玉佩刻着"受命于天"。
惊醒时，窗外传来打更声。李辰浩摸向枕下，触到那块从河底带回的铁片，边缘已经磨得锋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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