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既表明配合态度,又点出对方手段过激、影响民生,更提出了可行的替代方案,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孙主事被堵得一滞。他奉的是李侍郎“严查”的密令,就是要用雷霆手段打压“云隐”,最好能直接封铺抓人,找出“云隐”背后的靠山,或者干脆扣上“贩卖私盐”的帽子。可眼前这神秘的“云隐”东家,如此镇定,应对滴水不漏,让他一时竟找不到发难的由头。
“哼!花言巧语!”孙主事强撑气势,“本官如何办案,还需你来教?户部令下,便是法度!今日这账册盐引,必须封存带走!铺子,必须关!盐船,必须停!来人!动手!”
他色厉内荏地再次下令。吏员们硬着头皮上前。
林青和护卫们眼神一厉,就要阻拦。
“让他们封。”沈云昭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阻止了林青的动作。她看向孙主事,面纱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过,孙主事,今日封存带走多少账册凭证,他日户部,需得一张不少、一字不差地给云隐商会还回来。若有任何损毁、遗失、或…人为篡改,商会虽小,却也知‘击登闻鼓’、‘告御状’的路该怎么走。届时,惊扰圣听,牵累无辜,这责任…不知孙主事和李侍郎,可担得起?”
“登闻鼓”、“告御状”!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孙主事心坎上!他脸色瞬间煞白!这女人…竟敢用这个威胁?!她哪来的底气?!
就在孙主事被沈云昭的强硬顶得骑虎难下,场面僵持之际——
“好大的威风啊,孙主事。”一个慢悠悠、却带着十足官威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顶四人抬的青呢官轿停在街角,轿帘掀开,走出一位身着绯色官袍、胸前绣着孔雀补子的官员。此人约莫四十许岁,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锐利如鹰,正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周正清!
周正清在都察院以刚直不阿、铁面无私闻名,素来与李茂一党不甚对付。
孙主事一见周正清,如同见了鬼,腿肚子都软了三分,慌忙躬身行礼:“下…下官参见周大人!”
周正清看都没看他,目光扫过被堵得水泄不通的云隐盐铺,又看了看那些如狼似虎的户部吏员,最后落在神色平静的沈云昭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本官途经此地,见户部盐课司在此大动干戈,封铺停船,扰民不安,所为何事啊?”周正清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迫人的压力。
孙主事冷汗涔涔,连忙将那份户部公文和“核查盐引”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远不如刚才嚣张。
“哦?核查盐引?”周正清捋了捋胡须,目光如电射向孙主事,“核查盐引,需封账停业、扣押盐船?户部何时颁了这等新规?本官怎么不知?还是说,有人假借户部之名,行刁难商贾、扰乱盐市之实?”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孙主事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奉命?奉谁的命?可有明发公文要求如此行事?”周正清步步紧逼,“盐运关乎国计民生,京畿盐价刚刚因云隐商会之故有所回落,百姓稍得喘息。尔等不思稳定市面,反在此刻兴师动众,封铺停运,是何居心?莫非是想让盐价再次飞涨,民怨沸腾吗?!”
他字字诛心,句句扣着“民生”、“法度”的大帽子,压得孙主事抬不起头来,脸色惨白如纸。
“周大人明鉴!”沈云昭适时上前一步,对着周正清深深一礼,“云隐商会愿全力配合户部核查,所有凭证副本已备好,大人可随时勘验。商会只求一个依法办事,公平公正。若因核查导致铺面停业、盐船滞留,耽误了京城百姓吃盐,商会愿承担损失,只求莫要因我等之事,再苦了黎民。”她姿态放得极低,言语恳切,将“民生”二字摆在了最前面。
周正清看着眼前这蒙面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转向跪在地上的孙主事,声音冰冷:“孙主事,云隐东家深明大义,愿配合核查。你户部要查,便在此处查!本官就在此看着!账册凭证,只可翻阅抄录,不得带走!盐船盐铺,照常营运!若查无实据,尔等即刻退去,不得再行滋扰!若查有疏漏…哼!”他冷哼一声,未尽之意让孙主事浑身一颤。
“是…是!下官遵命!”孙主事哪里还敢有半分硬气,连滚爬爬地起身,指挥着手下吏员,再不敢提封存带走之事,只灰溜溜地取了副本凭证,在周正清锐利的目光监督下,开始现场核查。
一场足以让云隐商会陷入绝境的查封危机,在都察院周正清的强势介入下,被强行按在了可控的范围内。围观人群发出低低的议论和叫好声。
沈云昭对着周正清再次深深一礼:“多谢周大人主持公道!”
周正清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蒙着面纱的脸上停留片刻,意有所指道:“商道亦需正道。云隐商会平价售盐,于民有利,本官职责所在,自当维护法度公正。东家好自为之。”说罢,不再多言,转身上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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