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终于到了。
然而,城门口的气氛却异常凝重。守城士兵比平日多了数倍,盔甲鲜明,刀枪出鞘,盘查极其严苛。城楼上,隐约可见更多披甲执锐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
寒鸦亮出一面巴掌大小、非金非木、雕刻着奇异枭鸟图腾的令牌。守门的校尉一见令牌,脸色骤变,慌忙躬身行礼,甚至不敢多问一句,立刻挥手放行,连带着沈云昭和她马背上昏迷的沈从山都未敢盘查。
令牌所过之处,畅通无阻。这无声的威慑力,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彰显萧绝如今在京城、至少在皇帝心腹掌控的某些力量中,那深不可测的地位。
马蹄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穿过尚在沉睡、弥漫着雨后清新与淡淡血腥气息的街巷。沈云昭无心去看熟悉的街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背靠着她、呼吸微弱却平稳的父亲身上。夜枭卫并未将他们送回沈府,而是径直引向城西一处并不起眼、却守卫森严的僻静宅院。
“此处安全,主人已安排御医。”寒鸦在院门前停下,言简意赅。
沈云昭没有多问。眼下,父亲的伤势高于一切。宅院门无声打开,几名穿着宫中服饰、神情严肃的御医早已在庭院中等候。在夜枭卫的协助下,沈从山被小心翼翼地抬入内室。沈云昭想跟进去,却被寒鸦抬手拦住。
“沈小姐,主人有请。”他的目光落在沈云昭同样狼狈不堪、内伤沉重、肩头还在渗血的身上,“请先处理伤势,换过衣物。陛下…在等。”
陛下在等!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敲醒了沈云昭被疲惫和伤痛麻痹的神经。她猛地抬头,对上寒鸦那双毫无情绪的冰冷眸子。是了,鬼哭涧伏击,沈从山重伤,布防图风波,还有她这个本该在云隐山“养病”的沈家嫡女突然现身边疆险地,力挽狂澜…这一桩桩一件件,必然已在朝堂掀起滔天巨浪!皇帝要见她,既是安抚功臣,更是…审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玄鳞甲上刀痕累累,布满泥泞和干涸的血迹;里衣被雨水、血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冰冷粘腻;肩头的箭伤虽然不深,但未经处理,火辣辣地疼;内腑的伤势更是如同无数钢针攒刺。这副模样,如何面圣?
一名沉默的侍女捧着干净衣物和伤药上前,垂首侍立。
沈云昭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心头的万般思绪。她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内室门扉,转身,跟着侍女走向另一侧厢房。
冰冷的水擦过肌肤,带走泥污和血痂,也带来刺骨的寒意。侍女的动作很轻,也很专业,迅速帮她处理了肩头的外伤,敷上清凉的药膏,再用干净的细布包扎好。内里的伤只能暂时压下。她换上侍女准备好的素色锦缎宫装,略显宽大,却也掩去了玄鳞甲下的累累伤痕。湿透的长发被简单挽起,用一支素银簪固定。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如雪,嘴唇毫无血色,眼下的青黑浓重,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冰焰,锐利得惊人。
当她重新走出厢房时,寒鸦已在院中等候。一辆不起眼的黑漆马车停在门前。
“沈小姐,请。”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沈云昭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她闭着眼,强迫自己调息,试图平复内腑的翻涌。脑海中,父亲在鬼哭涧濒死时吐露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般清晰——“你母亲之死,与宫中有关!”“宫里的贵人…为了…一件东西…”
宫中贵人…皇帝?皇后?还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太后?亦或是…太子萧玦?
那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又是什么?
萧绝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救她,是为了查明真相,还是…为了那件东西?
无数疑问如同乱麻,缠绕着她。马车穿过一道道宫门,守卫的禁军看到马车上的特殊标记,皆肃然放行。最终,马车停在了一处偏殿的回廊下。
“沈小姐,请随我来。”一名面白无须、身着总管太监服饰的中年人早已等候在此,声音尖细平稳,眼神却带着审视,正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刘瑾。
沈云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挺直脊背,跟在刘瑾身后。穿过长长的回廊,肃穆压抑的气氛越来越重。两侧侍立的宫人侍卫,如同泥塑木雕,眼神低垂,不敢斜视。
终于,刘瑾在一扇沉重的紫檀木雕花殿门前停下,躬身低声道:“陛下,沈将军之女沈云昭,奉旨觐见。”
“宣。”殿内传来一个略显疲惫,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
殿门无声开启。一股混合着龙涎香、墨香以及无形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
紫宸殿,御书房。
沈云昭垂眸,迈过高高的门槛。入目是开阔的空间,御案之后,身着明黄常服的承天帝端坐,面容比上次宫宴所见似乎苍老了几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和一丝深藏的阴郁。太子萧玦侍立在下首左侧,身着杏黄蟒袍,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戚与凝重。右侧,站着几位身着朱紫官袍的重臣,有丞相谢文渊,兵部尚书赵启恒,还有一位须发皆白、身形魁梧的老将军,正是执掌京畿防卫的柱国大将军,李承弼。所有人的目光,在沈云昭踏入殿门的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惊讶、审视、疑惑、探究…种种情绪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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