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萧绝手中夜明珠微弱的光芒,沈云昭看清了那人——身材不算高大,却异常精悍,穿着破烂的北狄皮袍,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鞭痕,尤其背部,皮开肉绽的伤口虽已结痂,依旧狰狞可怖。他脸上布满风霜刻痕,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如同荒野中的孤狼,充满了警惕、疲惫,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仇恨与绝望。
正是乌恩!
他看到萧绝和沈云昭,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野兽,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乌恩?”萧绝的声音在封闭的墓室中显得格外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却并无杀意,“我们是来找你问清黑水河真相的人。巴图已死,你留下的线索,我们找到了。”
听到“巴图已死”,乌恩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萧绝,最后落在沈云昭脸上,用生硬却清晰的大胤官话问道:“你……是沈烈的女儿?”
沈云昭心头一震,上前一步:“我是沈云昭。镇北侯沈烈,是我父亲。”
“沈烈……”乌恩低低念出这个名字,眼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对敌人的敬畏,有对勇者的惋惜,更有一种刻骨的悲愤!他猛地撕开自己破烂的皮袍前襟,露出胸膛上一道深可见骨、几乎贯穿心脏的陈旧刀疤!
“看!”乌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指着那道狰狞的伤疤,“这道疤!是黑水河畔,你父亲沈烈留下的!他为了救赵拓,一人一骑,冲进我百人队中!连斩我二十七名勇士!最后这一刀,差点要了我的命!”他眼中迸射出狼一般的光芒,“这样的英雄!怎么可能被自己最信任的副将背叛?!那份认罪书……是假的!是阿史那咄吉那个魔鬼!为了掩盖真相!为了保住他在王庭的地位!逼着赵拓将军写的!赵将军他……宁死不屈!被打断了全身骨头!最后……最后是被人按着他的手……蘸着他自己的血……按上去的!”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赵拓遭受如此酷刑,沈云昭依旧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被萧绝及时扶住。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眼中燃烧的恨意几乎要焚毁这黑暗的墓室!
“掩盖什么真相?”萧绝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直指核心,“除了通敌,还有什么值得阿史那咄吉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污蔑一个战死的英雄?”
乌恩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仿佛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他警惕地看了看墓室入口,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因为……因为沈烈将军……根本不是死于战败!他是……他是死于刺杀!在我们合围之前……他就已经……重伤垂危了!”
“什么?!”沈云昭和萧绝同时失声!
“是内鬼!”乌恩眼中爆射出仇恨的光芒,“一个穿着你们大胤将军铠甲的人!在战场最混乱的时候,从背后……用淬毒的弩箭……射中了沈将军的后心!那一箭……极其歹毒!是专门用来对付高手的‘破罡箭’!沈将军当时正在全力冲杀救援赵拓,护体罡气薄弱……才被一击得手!”他猛地指向沈云昭,“那个内鬼……他得手后……朝着赵拓将军的方向……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像……像一只收拢翅膀的鹰!”
**鹞鹰!**
沈云昭脑中轰然炸响!孙启仁供出的代号!潜伏在父亲身边、职位不低的细作!竟然在战场上,在数万将士眼前,亲手弑杀了主帅!
“你看清他的脸了吗?”萧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乌恩痛苦地摇头:“距离太远……硝烟弥漫……只看到身形……中等偏瘦……动作……很利落……像个……像个读书人……不像常年厮杀的武将……” 这个描述,极其模糊,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那个手势……你确定是收拢翅膀的鹰?”沈云昭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确定!”乌恩用力点头,眼中是草原人特有的笃定,“我们草原人敬重鹰隼,那手势我不会看错!而且……”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下定决心般,从怀中贴身皮囊里,极其珍重地取出一物——一枚小小的、边缘被火燎过、染着暗褐色血迹的青铜令牌残片!
令牌残片上,刻着一只线条凌厉、收拢翅膀、俯冲而下的鹰隼图案!鹰眼处镶嵌的宝石早已脱落,只留下一个空洞,却更显狰狞!
“这……这是……”沈云昭呼吸一窒!这令牌的形制……她似乎在父亲的书房见过类似的图样!
“这是赵拓将军被拖走前……拼死扔向我的方向……落在我身边的……”乌恩的声音带着悲怆,“他当时……看着我……嘴巴动了动……好像……在说……‘鹞鹰’……‘证据’……”
沈云昭颤抖着手,接过那枚冰冷的、染血的残片。父亲的冤屈,赵拓叔叔的惨死,七万沈家军将士的血债……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仇恨,最终都汇聚到这一枚小小的令牌上!汇聚到那个代号“鹞鹰”、隐藏极深的内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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