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旁边的老嬷嬷和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
“滚开!” 周太后猛地推开试图搀扶的宫女,声音凄厉,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太医!太医何在?!陛下又惊厥了!”
一直守在殿外、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他扑到榻前,手指颤抖着搭上沈煜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腕脉,脸色瞬间变得比小皇帝还要难看。那脉象,虚浮紊乱,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这不仅仅是惊悸,是神魂本源都在溃散!
“快!快取安宫牛黄丸!化水!快!” 太医嘶声喊道,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取出金针,手却抖得几乎捏不稳,对着沈煜头顶和心口的几处大穴,咬牙刺下,试图强行定住那溃散的生机。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们手忙脚乱地取药、化水、传递,压抑的啜泣声和太医急促的指令混杂在一起,更添绝望。
就在这混乱与绝望达到顶点之时——
“姑姑…姑姑救我…”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呼唤,如同穿透迷雾的微弱星光,突然从沈煜痛苦呓语的间隙中飘了出来!
这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殿内压抑的空气!
周太后猛地僵住,沾着药汁和泪水的手悬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向榻上的儿子。太医下针的动作也顿住了。
只见沈煜依旧紧闭双眼,深陷梦魇,小小的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但那只没有扎针的、冰凉的小手,却无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周太后寝衣的一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那破碎的、带着无尽恐惧和依赖的呼唤,再次微弱地响起:
“姑姑…怕…姑姑…救煜儿…”
姑姑!
他在呼唤“姑姑”!
不是母妃!是姑姑!昭宁公主沈云昭!
周太后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雪,血色褪尽,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苦涩、嫉妒和最终被现实彻底击垮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的儿子,她唯一的指望,在这濒死的恐惧中,呼唤的不是她这个生身母亲,而是那个…那个几乎毁了她王家、如今又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头顶的…沈云昭!
太医也惊呆了,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陛下!陛下有意识了!他在呼唤!这是好兆头!好兆头啊!快!快把药喂下去!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是陛下的至亲!陛下潜意识里知道谁能救他!这…这或许就是一线生机!” 他语无伦次,激动得胡子都在抖。
周太后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在榻边的脚榻上。她看着儿子那只死死攥着自己衣角、却呼唤着别人名字的小手,看着太医眼中那因沈云昭之名而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想想自己方才在靖渊王面前那卑微如尘的恐惧…一股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和认命,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无论是权力,还是儿子的心,她都已失去。沈云昭…昭宁公主…这个名字,不仅成了权贵的噩梦,也成了她儿子濒死时唯一的救赎幻想,成了压垮她这个太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缓缓地、机械地重新端起那碗已经半凉的药,舀起一勺,递到沈煜唇边。这一次,沈煜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呼唤带来的微弱安抚,虽然依旧在痛苦的梦呓中,却微微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汁缓缓流入。周太后的眼泪,也无声地滴落进那浓黑的药碗里,瞬间消失无踪。她知道,属于她的时代,连同她王家的一切,都随着那声“姑姑救我”,彻底埋葬了。这深宫之中,从此以后,只有昭宁公主的意志,如同那穿透云层的晨光,不可阻挡。
**——**
静心斋。内殿。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限拉长,流淌得极其缓慢。浓郁的药香沉淀在空气里,混合着紫檀木和云锦被褥散发的淡淡馨香。光线透过细密的竹帘,被切割成柔和的金色光柱,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无声地飞舞、沉浮。
沈云昭依旧沉睡。苍白的面容在朦胧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仿佛由最纯净的琉璃雕琢而成,稍有不慎便会碎裂。唯有眉心那道极其细微、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如同沉睡巨龙闭合的眼睑,昭示着内里潜藏的、与这片大地同源的不屈生机。她左腕上,狴犴之目的裂痕依旧狰狞,黯淡无光,如同被强行撕裂的伤口,无声诉说着那惨烈的代价。每一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都牵动着守候者的心弦。
萧绝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静立在床前。宫墙外山呼海啸的“千岁”声浪,百姓的狂热,权贵的恐惧,乃至慈宁宫中的悲鸣与绝望,似乎都被这静心斋的结界彻底隔绝在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微弱却坚韧的呼吸,以及心底那如同地火般翻腾、亟待宣泄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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