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得可怕。只有张谦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连那些不明就里的勋贵和闺秀们,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一个个噤若寒蝉,脸色发白。
花魁红袖坐在角落,低垂的眼睑下,眸光剧烈闪动。龙涎血竭…她瞬间明白了!那日在听雨轩,她曾闻到那“龙涎定魂香”中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血腥气的异香,当时就觉得古怪…原来竟是这“龙涎血竭”!昭宁公主…她竟连昏迷中都能分辨出这香料的来源?这是何等可怕的洞察力!张谦…完了!
沈云昭看着跪伏在地、抖若筛糠的张谦,眼中没有半分波澜。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那无形的压力,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加沉重,如同磨盘般碾在张谦和所有知情者的心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贺兰山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张尚书!殿下垂询,为何不答?此‘龙涎血竭’究竟是何物?你可知晓?” 他这是给了张谦一个台阶,也是一个最后的机会。
张谦猛地一个激灵,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敢抬头,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回…回禀殿下!回禀贺兰将军!臣…臣知罪!臣…臣确曾…确曾在一些古方中见过此香名!此香…此香乃是以百年龙涎香为基,辅以深海血竭等珍物秘制而成,极其…极其珍稀罕有,有…有安神定魄、沟通天地之效!但…但因其炼制之法…有违天和,且…且材料来源…多为禁忌,故…故早已被列为禁品!臣…臣也只是在…在古籍中偶有涉猎!绝…绝无私藏!更…更不敢用于殿下凤体!请殿下明鉴!请将军明鉴啊!”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将责任推给了“古籍”,拼命撇清自己。
“古籍?禁品?” 沈云昭轻轻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她的目光掠过张谦,投向殿外无边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与了然:“原来如此。看来此香…倒是个稀罕物。本宫昏沉之时,倒觉此香气息…颇为独特,似曾相识,故有此一问。不想…竟牵扯出这许多干系。”
她微微停顿,目光缓缓扫视全场,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仿佛能看透每一个人的灵魂:“既是禁品,又有违天和…那便更要严查其源头流向了。贺兰将军。”
“末将在!” 贺兰山肃然起身。
“着清察司,详查此‘龙涎血竭’香料。” 沈云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诏令,“凡有私自炼制、流通、使用者,无论何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皆视同藐视国法,图谋不轨!严惩不贷!”
“末将遵命!” 贺兰山抱拳领命,声若洪钟,目光如电般扫过下方,尤其是那些面无人色的官员,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至于张尚书…” 沈云昭的目光重新落回依旧跪伏在地、抖成一团的张谦身上,语气平淡无波,“既只是古籍所载,不知者不罪。起来吧。莫要…扰了这赏花的雅兴。” 她轻飘飘地放过了张谦,却比任何惩罚都更让他恐惧!这“不知者不罪”的背后,是清察司即将展开的、更严密更残酷的追查!而他张谦的名字,已经被牢牢钉在了怀疑的名单之首!
“谢…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 张谦如蒙大赦,却又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几乎是瘫软着被旁边的官员搀扶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座位,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片刻。沈云昭仿佛耗尽了力气,略显疲惫地微微后靠,倚在柔软的椅背上,闭目养神。宫女连忙上前,为她轻轻按揉太阳穴。
贺兰山再次举杯,声音洪亮,试图强行驱散这浓重的阴霾:“殿下明察秋毫,心怀社稷!此等违禁之物,自当严查到底!诸位,莫让些许俗务扰了兴致!今日良辰美景,名花荟萃,正当尽欢!乐起!”
丝竹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卖力,却始终无法掩盖殿内弥漫的沉重与恐惧。众人纷纷举杯,强颜欢笑,谈笑声显得格外空洞和刻意。柳含烟、谢明玉等贵女早已没了争奇斗艳的心思,一个个低眉顺眼,乖巧地坐在席位上,大气不敢出。方才还觥筹交错的飞霜殿,此刻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阴云之下,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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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月华如水,流淌在靖渊王府肃杀而华美的殿宇楼阁之间。宴会终于接近尾声。权贵们如同逃离鬼蜮般,纷纷起身告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掩饰的惶恐。贺兰山亲自将沈云昭送至殿外早已备好的暖轿前。
“殿下凤体初愈,今日又劳神许久,末将已命人备好软轿,并加派精锐护卫,定当护殿下周全回宫。” 贺兰山抱拳躬身,态度恭敬无比。他看向沈云昭的眼神深处,除了职责所在的护卫之意,更添了几分发自内心的震撼与敬畏。这位公主殿下,以病弱之躯,寥寥数语,便搅动风云,将王党余孽的恐惧彻底引爆,其手段之老辣,心志之坚韧,远超想象!王爷离京前将京城托付于她,绝非无的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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