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刷毛扫过铜镜边缘时,叶寒的指尖突然传来刺痛。西安郊外这座战国古墓的探方里,防水灯的白光在镜面折出冷芒,映得他手腕上的鸡皮疙瘩粒粒分明。探方外传来导师陈教授的喊声:"小叶,把Q4区的漆器残片装袋......"
话音未落,铜镜背面的蟠螭纹突然蠕动。叶寒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探方隔板。青铜镜面泛起涟漪,他分明看见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个身披星袍的古人在暴雨中挥剑斩蛟。
"小叶?"同组的林媛媛探头进来,马尾辫上沾着洛阳铲带的红土,"教授催......"她突然噤声,目光死死黏在铜镜上。镜中画面正随着叶寒的呼吸变幻:星袍古人变成西装革履的学者,斩蛟剑化作钢笔,暴雨化作漫天飞舞的文献资料。
探方外传来闷雷,盛夏的暴雨说来就来。陈教授小跑着冲进工棚,老式眼镜片上雨水淋漓:"中央气象台没说有雨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球倒映着铜镜中的奇景——此刻镜面正浮现出他年轻时在牛河梁遗址的照片,照片背景里有块与眼前铜镜纹路相同的玉璧。
"这是战国早期的山字纹镜,但纹饰组合有问题。"陈教授戴上白手套想取镜,铜镜突然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镜钮处的绿锈剥落,露出底下鎏金的"叶"字铭文。
叶寒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记得族谱记载,叶氏先祖正是战国时期秦国司天监的掌镜使。去年老宅拆迁时,他在祖父的樟木箱底见过同样纹饰的族徽拓片。
暴雨倾盆而下,工棚顶棚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林媛媛突然指着探方西壁惊叫:"你们看!"夯土壁上浮现出淡金色的星图,与铜镜背面的纹路完美契合。更诡异的是,星图中央的天枢位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带着熟悉的铁锈味。
"是朱砂。"陈教授指尖颤抖,"但战国墓的朱砂不该有血腥气......"
铜镜突然自行立起,镜面如水面般波动。叶寒看见镜中浮现出青石镇祠堂的画面:十六岁的自己浑身湿透,手中捧着盏青铜灯。现实与幻境重叠的刹那,他听到苍老的叹息:"三千年了......"
"小叶!"林媛媛的惊呼让叶寒回神。他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正无意识地结出复杂手印,指尖残留着青铜器特有的铜绿。探方四角的防水灯忽明忽暗,光晕里飞舞的尘埃竟组成篆体文字,正是《史记·天官书》中关于司天镜的记载。
陈教授突然栽倒在地,眼镜摔出两米远。老人枯瘦的手指紧攥胸口,泛紫的嘴唇吐出含混字句:"归墟......镇魂......"林媛媛扑过去翻找急救药,却发现教授颈间挂着枚玉璇玑,造型与铜镜背面的星图如出一辙。
叶寒的太阳穴突突作痛,记忆如潮水倒灌。他看见自己前世在祠堂刻下符咒,看见慕清雪冰封在玄冰中的身影,看见老乞丐胸口的星枢镜残片......而所有这些画面里,都闪烁着眼前这面铜镜的冷光。
"滴答——"
血珠坠入探方夯土的声响格外清晰。叶寒抹了把鼻血,发现掌心血迹正被铜镜吸收。镜面浮现出新的画面:2023年的考古现场,他自己浑身是血地倒在探方里,手中紧攥着破碎的铜镜。
林媛媛的尖叫刺破雨幕:"教授没呼吸了!"她手中的强心针管还未拔出,老人胸前的玉璇玑突然迸发青光。叶寒眼看着教授的尸体迅速干瘪,玉璇玑却愈发温润透亮,仿佛吸饱了生命精华。
铜镜腾空而起,悬在探方中央。镜面投射出的星图笼罩整个工棚,暴雨在光幕外凝成静止的水珠。叶寒的考古手铲脱手飞出,在星图中化作青铜古剑。记忆如开闸洪水,他终于明白为何会对战国葬仪无师自通——那些都是深埋在血脉中的轮回烙印。
"叶掌镜,该归位了。"铜镜中传出沧桑人声,战国官话混着现代汉语的腔调。林媛媛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她手中的对讲机正沙沙播放着新闻:"......终南山突发山体滑坡,疑似发现史前文明遗迹......"
叶寒握剑的手筋暴起,剑锋指向铜镜:"三千年了,你们还不肯放过叶家?"他说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古语,足尖挑起探方里的陶罐碎片。碎片在星图中重组,竟成了盏青铜魂灯的模样。
镜中伸出无数青铜锁链,链条上刻满历代叶家人的生辰八字。叶寒挥剑斩断锁链,却发现每截断链都化作毒蛇缠上手腕。林媛媛突然扑来抱住他的腰,少女的体温让他悚然一惊——她的瞳孔已变成兽类般的竖瞳。
"慕清雪转世十次,次次为你而死。"林媛媛口中发出的却是老乞丐的声音,"这一世,该换你偿债了。"她指尖长出利爪,直掏叶寒心窝。
剑锋贯体而过的瞬间,叶寒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三百世轮回中,每个"林媛媛"都会在关键时刻为他挡劫。而此刻的少女却在笑,唇边溢出的血沫染红了胸前的实习工作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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