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身之始
风卷着尘雾掠过众人时，李无命的虚影指尖突然泛起幽蓝鬼火。
他抬手一召，一枚青铜印鉴便从虚空中坠入掌心，印面刻着的"伪身令·归藏卷"在残阳下泛着冷光，像块淬了毒的玉。
"三百年前，前朝钦天监为掌控阴阳轮回，以归藏巫文为基，造了十二具伪身。"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铁链，砸在陆九溟耳中。
后者后颈的灼痛正顺着脊椎往上窜，那些被他当作前世记忆的碎片——琵琶骨的锁链、刑台的血河、袁天罡的冷笑——此刻都在灵魂深处翻涌，原来都是被刻进骨血的"制造记录"。
沈青竹的断魂刀"噌"地出鞘半寸。
她护在陆九溟身侧，刀背抵着李无命虚影的胸口，指节因用力泛白："你说他是傀儡？
那去年雪夜他背着我趟过三条冰河找药，是傀儡会做的事？"刀身震颤的嗡鸣里，她眼角的泪痣随着颤抖的下巴轻晃，像颗要坠下来的血珠。
裴怀玉的指尖突然顿在《洗冤鬼录》某页。
她翻书的动作极慢，指节抵着泛黄纸页，瞳孔微缩成针尖："《洗冤·伪骸篇》载，'伪身者，集七十二门命数为骨，阴籍纹路为脉，残魂为核'......难怪他能觉醒阴籍图谱。"她合上书本时，封皮上的阴文"无常簿"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夹着的半张血契——那是她替陆九溟挡诡毒时留下的。
白小芩的拇指摩挲着画卷上的画皮咒印。
她忽然屏住呼吸，掌心的朱砂印子因用力渗出血丝——那是方才攥陆九溟手时蹭上的。"有活人的气。"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雀跃，"和我在苗疆见过的傀儡完全不同。"话音未落，她咬破指尖在画卷上画了道符，一团青雾里浮起半透明的人影，是墨十三。
"帮我。"白小芩将画卷递过去，"用真影符照他的本源。"墨十三的诡纸身体泛起涟漪，他从袖中摸出张人皮与诡纸交缠的符纸，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浆糊——那是他生前最后一次替人扎彩时留下的。"这符能照见魂脉。"他的声音像两张纸摩擦，"但若他真是伪身......"
"够了。"陆九溟突然抬手按住白小芩的手腕。
他的掌心沁着冷汗，却将白小芩的手焐得发烫。
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里，突然浮起更清晰的画面：义庄的油灯下，白小芩举着刻坏的傩面说"像你"；沈青竹把热乎的烤红薯硬塞进他怀里；裴怀玉替他补好被诡物撕坏的道袍......这些温度，这些疼痛，这些心跳如擂鼓的瞬间，怎么会是假的？
"轰——"
一声闷响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苏映雪从废墟边缘的断墙后走出，她的裙角沾着黑泥，手中《黄泉度厄经》残页泛着死鱼肚皮般的青灰。"你们还在纠结真假？"她的笑像冰碴子，"真正的假，是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真。"话音未落，她猛地展开经卷，一道黑柱直冲云霄，地面随之震颤，远处传来黄泉井封印松动的闷响。
黑雾顺着黑柱涌来。
楚惊鸿从中踏出时，身上的判官袍绣着的十二地支泛着幽光，半块阴判印在他掌心渗出暗血。"若你是伪身......"他盯着陆九溟，喉结动了动，"那我追查阴律秩序三百年，替父洗冤七十年，又算什么？"他的手指扣紧阴判印，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地上，很快被黑雾吞噬。
陆九溟望着他。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后颈那道淡红的痕迹——那是方才血字渗进皮肤留下的。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酸："我娘说，人活一世，不是看谁造的，是看自己走的路。"他摸向腰间的听骨刀，刀鞘上的阴籍纹路此刻红得像团火，"就算我是伪身......"他抽出刀，刀锋映出白小芩担忧的脸，"我也要走出条真路来。"
话音未落，他掌心的阴籍图谱突然爆亮。
众人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那团光里浮起行新字："伪亦可成真"。
"咔嚓——"
画卷突然发出脆响。
白小芩慌忙展开，见最后一角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断指刻的："伪者非伪，真者非真，唯愿不悔"。
风卷着尘雾掠过，那行字竟慢慢渗进画布里，与原本的阴籍纹路融成一体。
远处传来燕赤霄的咆哮，沈青竹的断魂刀已迎了上去。
白小芩替陆九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碰到他后颈的淡红痕迹，轻声道："走，去黄泉井。"
陆九溟点头。
他望着众人：沈青竹的刀光，裴怀玉翻书时别在发间的银簪，墨十三残魂里飘出的诡纸碎屑，苏映雪经卷上跳动的黑焰，楚惊鸿阴判印上未干的血——这些鲜活的、疼痛的、温热的存在，突然比任何命数都清晰。
他握紧听骨刀，刀鞘上的阴籍纹路正随着心跳起伏。
这一次，他听见的不是被制造时的轰鸣，而是自己灵魂里，最真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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