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身逆命
陆九溟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蜷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喉间溢出半声闷哼。
眼皮重得像压着铅块,可当他勉强撑开时,眼前的景象却比梦境更清晰——白小芩跪坐在他身侧,发梢垂落扫过他手背,带着苗疆特有的沉水香;季寒山站在三步外,腰间铜铃随着呼吸轻响,正将一本泛黄古籍往他这边递。
"阿溟?"白小芩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眉骨,"醒了?"
这声呼唤像根细针,精准刺破他意识里最后一层迷雾。
陆九溟猛地坐起,胸口闷痛如遭重锤——那些关于"伪身司"的记忆,韩九叔颤抖的手,壁画里那个戴傩面的自己,潮水般涌回脑海。
他望着白小芩眼中的关切,又转向季寒山眼底的沉郁,喉结动了动:"我虽是伪身......"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清了清嗓子,这一次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但我绝不会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季寒山的手指在古籍封皮上顿了顿。
那是本边角翻卷的《归藏巫典》,封皮上"逆命篇"三个字被血沁染成暗红。
他将书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青石板上,指节叩了叩泛黄的纸页:"前朝有位司命郎试过这术。"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他说要替天下人改命,结果在阵眼里烧了三天三夜,最后只剩半块焦骨。"
白小芩突然握住陆九溟的手腕。
她的手温凉,腕间银铃轻响:"但他没你这样的阴籍。"少女从腰间锦囊里取出枚拇指大小的玉髓,表面浮着血丝般的纹路,"这是我在苗疆祖祠地宫里找到的傩面核心。
守陵人说,它能唤醒被封印的力量。"
玉髓贴上陆九溟胸口的瞬间,他倒抽一口冷气。
那股热意不似寻常温度,更像有活物顺着血脉往上钻,从心脏到指尖,每寸血管都在发烫。
他听见阴籍图谱在识海深处震动,像古钟被重槌敲击,那些原本残缺的纹路竟开始自行修补——断裂的金线渗出微光,缺角的书页飘起金粉,连最底层那行"伪身"的刻痕,都在滋滋作响地剥落。
"逆命阵要成,得用血引。"季寒山不知何时已绕到他们身后,地面不知何时多了道朱砂画的阵图,十二地支的位置嵌着碎玉。
他抽出腰间的乌木刀,刀锋在掌心划出细口,暗红血珠滴入"子"位的玉槽,"这阵能把你的命盘翻过来,但......"他抬眼时,眼角皱纹里凝着霜,"也可能让你连魂魄都剩不下。"
陆九溟盯着自己的手掌。
他想起韩九叔教他握柳叶刀的手,想起白小芩在苗疆雨林里替他挡下蛇毒时的汗,想起季寒山在无常簿密室里说"你是我见过最像仵作的仵作"时的笑。
这些记忆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指尖发颤。
他接过季寒山的刀,刀锋压上虎口的瞬间,突然笑了:"伪亦可成真。"
血珠坠入"午"位的刹那,整座青铜殿都震颤起来。
阴火烛台的光忽明忽暗,照见白小芩正将傩面核心按进陆九溟心口,玉髓表面的血丝突然活了,顺着他的衣襟爬向脖颈;季寒山的巫典无风自动,纸页翻飞间飘出黑色咒文,在半空凝成锁链模样;陆九溟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识海里撕裂——那层困了他二十年的"伪身"壳,正随着阵纹的光芒一寸寸崩解。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改命?"
女声像冰锥刺入耳膜。
陆九溟抬头,正看见苏映雪立在殿门阴影里,《黄泉度厄经》残页在她身周飘成旋涡,阴气凝成的黑蝶撞在阵图边缘,发出刺啦声响。
她的指尖泛着青灰,眼尾的朱砂痣红得刺眼:"钦天监造伪身用的是九幽冥铁,你以为几滩血、一块破玉就能......"
话音戛然而止。
陆九溟站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阵纹在发烫,能听见阴籍图谱在欢呼,能看见苏映雪眼底闪过的慌乱——这是他第一次,在面对她时没有被那股压制性的阴气压得抬不起头。
他一步一步走向阵外,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就裂开蛛网纹:"你不过是另一个操控者的棋子罢了。"他停在离苏映雪三步远的地方,"你以为自己在替袁天罡办事,可你见过他的命盘吗?
他连自己都困在局里。"
苏映雪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身后的残页突然燃起幽蓝鬼火,可那火刚碰到陆九溟的衣角就熄灭了,像被什么无形的屏障弹开。
她盯着他眉心那点若隐若现的金红,突然倒退两步:"你......你竟真的......"
"够了。"
沙哑的男声像钝刀割过空气。
袁天罡出现得毫无征兆。
他还是那身玄色道袍,腰间挂着的黄泉杖却在滴血——不是人血,是那种带着腥甜气的诡血。
他身后跟着二十七个阴兵,每个都穿着前朝的玄甲,面甲下的脸是腐烂的青紫色。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