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新生
陆九溟的指尖在阴籍图谱上轻轻一按,金纹立刻顺着掌纹爬满手臂。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召唤的来源——就在脚下三寸处,像是有人用巫傩古调哼着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谣,每一个音符都顺着地脉钻进他的骨髓里。
"季先生,韩前辈。"他转头看向身后两人,喉间还带着方才呕血的腥甜,"我下去看看。"
季寒山的手在袖中紧了紧。
他望着少年眼尾未干的血渍,本想开口劝他稍作调息,可对上那双沉静的黑瞳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双眼睛里有他在三十年前见过的光——当年那个跪在钦天监废墟里,把半本《洗冤鬼录》护在胸口的小乞儿,也是这样的眼神。
"当心脚下。"他只说了四个字,指尖却悄悄掐住腰间的引魂铃,铃舌在袖中微微震颤。
韩九叔则伸手按住季寒山欲动的肩膀,苍老的指节叩了叩地面:"让他去。
这地底下的东西,该见天日了。"
话音未落,陆九溟脚边的青石板突然泛起涟漪。
一道金色裂隙像被无形的手撕开,露出底下翻涌的雾霭,隐约能看见飞檐斗拱的轮廓。
他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半步,鞋底刚触到裂隙边缘,整个人便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吸了进去。
雾霭在身侧退散的瞬间,陆九溟听见了心跳声。
不是他的,是整个空间的心跳。
悬浮于虚空的古老殿堂由青铜与玄铁铸就,殿顶的饕餮纹兽首正缓缓转动,每只兽眼都嵌着夜明珠,将殿堂照得如同白昼。
最中央的位置,一本泛着暖光的古籍正浮在半空中,封皮上的"归藏巫典·本源卷"六个古字,竟与他识海里的阴籍图谱产生了共鸣。
"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九溟猛地转身,看见白小芩站在殿堂门口。
她的发丝间没有了往日的银铃,额头上那只最后的傩面眼睛只剩豆大的光斑,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她穿的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可袖口处本该绣着的衔尾蛇图腾,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白。
"小芩!"他下意识要冲过去,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被一道透明屏障挡住。
指尖触到屏障的刹那,他听见了冰裂的声响——不是屏障,是她的魂魄。
白小芩笑了,那笑容比他在义庄初见时更淡,却多了几分释然:"别过来。
这是巫傩本源之地,我的灵体承受不住活人的温度。"她抬起手,指尖虚虚点向那本古籍,"看见那本书了吗?
里面藏着我们之间的真相。"
陆九溟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想问她的血脉是不是真的耗尽了,想问她疼不疼。
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发颤的"好"。
他转身走向古籍,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在丈量与真相之间的距离。
当指尖触到书脊的瞬间,金光如瀑倾泻而下。
他的视野被彻底淹没前,最后看见的是白小芩的身影——她倚着门框,手按在胸口,那里有个与他阴籍图谱相似的金纹正在消散。
画面再清晰时,陆九溟站在一座血红色的祭坛上。
穿黑袍的女子背对着他,发间插着十二根骨簪,每根都刻着巫傩秘文。
她手中握着的傩骨令泛着幽蓝光芒,祭坛下跪着七具被黑布覆盖的躯体,其中一具的襁褓里,正传来婴儿的啼哭。
"七号,醒。"女子的声音与白小芩如出一辙,只是更冷,带着几分献祭的虔诚。
襁褓中的婴儿突然睁开眼。
陆九溟浑身一震——那是他的眼睛,和此刻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女子转身时,他看清了她的面容:眉骨比白小芩高些,眼角有颗朱砂痣,可那双眼,那抹藏在冷漠下的温柔,分明是同一个魂灵。
她弯腰抱起婴儿,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别怕,我会护着你。"
婴儿突然笑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抓她的发簪。
女子的表情终于松动,眼底漫上一丝他从未在白小芩脸上见过的慌乱:"你这小讨债鬼......"
画面在此刻定格。
陆九溟伸手触碰女子的脸,指尖却穿过她的虚影,触到一片冰凉。
他这才发现,祭坛四周的石壁上刻满了轮回图,每幅图里都有黑袍女子和婴儿的身影——三百年前的钦天监,百年前的义庄废墟,十年前的黄河浮棺案,还有此刻站在本源殿堂的自己。
"原来......"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堂里回响,"我们不是初见。"
金光骤然收敛。
陆九溟踉跄着扶住古籍台,再抬头时,殿堂门口已空无一人。
他快步跑过去,只看见那只青铜傩面静静躺在地上,面具的眼窝里,一滴泪珠正缓缓滑落,摔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金芒。
"记住......无论你是谁,我都愿意为你守门。"
白小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尾音被风揉碎,像一片落在心尖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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