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黄沙,为这片饱经战火蹂躏的关中大地,平添了几分苍凉与悲壮。曾经“八水绕长安”、被誉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的长安城,如今却如同一个迟暮的美人,在李傕、郭汜等董卓余孽的轮番蹂躏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荣光与繁华,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以及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无助百姓,在绝望中苟延残喘。
汉献帝刘协,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天子,此刻正身着一件早已洗得发白、多处打了补丁的单薄龙袍,枯坐在未央宫那间四面漏风、蛛网密布的偏殿之内。殿外,不时传来李傕麾下那些骄横跋扈的西凉兵痞肆无忌惮的喧哗嬉闹之声,夹杂着粗鄙不堪的秽语和兵器碰撞的刺耳声响,将这座曾经象征着大汉无上皇权、庄严肃穆的神圣宫阙,搅扰得如同一个混乱不堪的草寇巢穴。
刘协瘦弱的肩膀,在深秋的寒意中微微颤抖着。他紧紧攥着龙袍那磨损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双本该充满天子威仪、顾盼生辉的眼眸,此刻却像两潭死水,盛满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恐惧、屈辱、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饿,腹中早已空空如也,饥饿感如同附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宫中的御膳房,早已名存实亡,连一碗像样的米粥都难以保证,更多的时候,送来的不过是些霉变粗粝的麦麸饼子,难以下咽。
他冷,深秋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利刃,透过破损的窗棂和门缝,肆无忌惮地灌入殿内,刮在他的身上,让他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打着寒噤。那些曾经华美厚实的裘皮衣物,早已被李傕、郭汜等人搜刮殆尽,换成了他们军中的酒肉和犒赏。
他更怕,怕那些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丘八,会突然闯进这间破败的宫殿,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大汉天子,做出什么不堪的举动。他不止一次在噩梦中惊醒,梦见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用沾满鲜血的屠刀,指着他的咽喉,逼迫他写下禅位的诏书,或是直接将他拖出去,像对待一只待宰的羔羊般随意处置。
“陛下,夜深了,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一位须发皆白、步履蹒跚的老太监,端着一个缺了数个豁口的粗瓷碗,颤颤巍巍地从殿外走了进来。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宦官服,也打着好几个补丁,与这破败的宫殿倒是相得益彰。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充满了对眼前这位落魄天子的无限怜悯与无奈。
碗中,是浑浊不堪、漂浮着几根草屑的所谓“热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柴火的焦糊气。这,便是当今天子能享用到的“御用饮品”。
刘协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老太监,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回过神来。他伸出干瘦的手,接过那只粗瓷碗,贪婪地喝了几口。那股微弱的暖意,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腹中,让他那早已冰冷的身体,稍稍有了一些知觉。
他抬起头,望着老太监那张布满了岁月刻痕的脸庞,以及那双浑浊老眼中深深的忧虑与无尽的悲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凄凉。
“福伯,”刘协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哭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说……这天下,还会不会有真正的忠臣义士,前来解救朕于水火之中?这大汉四百年的江山……难道真的要断送在朕的手中,成为千古罪人吗?”
老太监福伯闻言,浑浊的老眼中亦是瞬间泛起了晶莹的泪光。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之上,瘦弱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泣不成声:“陛下!老奴无能!老奴罪该万死啊!只恨老奴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为陛下披荆斩棘,分忧解难……然则,陛下乃真龙天子,身负汉室江山之重托,自有上天庇佑,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护持!老奴……老奴听闻,河北冀州之地,出了一位林凡林将军,此人仁义无双,爱民如子,麾下兵甲犀利,更有神鬼莫测之能,屡创以少胜多之奇迹,已然诛灭国贼袁绍,安定河北一方。或许……或许他能……”
“河北林将军?”刘协的眼中,如同风中残烛般,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但那光芒,很快便又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绝望所吞噬。河北,离这深陷泥潭的长安,太远太远了。远水,如何能解得了近渴?更何况,如今这天下,诸侯割据,各自为政,又有几人,还记得他这个被囚于深宫的落魄天子?又有几人,还真正心存那早已被功名利禄所抛弃的忠君爱国之念?
就在君臣二人相对垂泪,感叹时运不济,前途渺茫,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以及沉重的甲胄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紧接着,便是李傕那粗鲁而嚣张的叫嚷,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宫殿上空炸响:
“陛下何在?末将有十万火急之军情禀报!速速开门!”
刘协与老太监福伯皆是脸色剧变,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李傕此人,性情暴戾,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到了极点,每一次他来“觐见”,都意味着一场新的折磨与无尽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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