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军聚沙
班朱尼河的浑水在晨光中泛着铁锈色,二十具尸体沿河排列,喉管处的血痂凝成形似弯刀的图案——这是蔑儿乞部“血鹰祭”的诅咒符号。铁木真用马靴踢开一具尸体的手,死者掌心刻着克烈部狼头刺青,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绿松石。
“大汗,这是克烈部前锋营的标记。”木华黎蹲下身,用匕首挑起死者腰间的牛皮囊,倒出半块发霉的奶豆腐,“他们三天前就追来了。”
远处传来幼狼的哀鸣。铁木真望向河对岸的沙柳丛,枯枝上挂着半片撕破的乞颜部军旗,蓝底白月旗面上染着暗红血渍,像被啃食过半的羊肝。他摸了摸胸前的狼首吊坠,吊坠绳结上还缠着察兀儿公主的金发——那是昨夜突围时从她马车帘上扯下的。
“报——!”斥候纵马驰来,坐骑口吐白沫,“十三翼之战旧部……哲别、速不台率残兵来投!”
铁木真转身时,看见尘土飞扬中驶来一辆破牛车。车辕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正是当年他送给哲别的战利品。车帘掀开,哲别裹着渗血的羊皮袄探出头,左眼中箭的伤口已溃烂生蛆,却仍咧嘴笑道:“大汗可还记得,您说过‘只要活着,就有报仇的日子’?”
牛车后跟着百余名残兵,人人拄着短矛当拐杖,盔甲上的铜钉都被撬去换了粮食。其中一名少年怀中抱着个包裹,布角渗出乳汁——竟是用羊皮袋装着的半岁婴儿。
“这孩子……”少年掀开包裹,露出婴儿额间的朱砂痣,“是弘吉剌部嫂子临终托孤,她说大汗必能让他在草原上自由放牧。”
铁木真蹲下身,用指尖蹭去婴儿脸上的泪痕。孩子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用力吸吮。木华黎见状要喝止,却被铁木真抬手拦住。他望着婴儿清澈的眼睛,想起自己刚出生时,母亲诃额仑用嚼碎的肉糜喂他的光景。
“传令下去,”铁木真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沙砾般的粗粝,“今日正午,行‘饮浑水’仪式。所有来投者,不论新旧,皆为兄弟。”他解下腰间的金酒壶,抛进班朱尼河,“用我的酒壶装河水,先给孩子喝。”
仪式血誓
正午的太阳像块烧红的铁饼,晒得河滩上的鹅卵石滋滋冒热气。铁木真赤裸上身,站在临时堆砌的石坛上,背后是用十三面残破军旗拼成的狼头图腾。哲别被架上来时,伤口的蛆虫已被烈酒冲净,左眼缠着的布条渗出黄绿色脓水。
“喝了这水,你们就是我的骨血。”铁木真举起盛着浑水的金壶,壶身上“兄弟同心”的刻字被磨得发亮,“若违此誓,便如这壶——”他猛然将壶砸向石坛,金壶裂成两半,河水混着血珠溅在众人脸上。
速不台第一个上前,捧起碎壶片舀水,缺口划破掌心也浑然不觉:“我速不台,愿随大汗踏平克烈部王帐,若违此誓,让我来世变作班朱尼河的泥鳅!”浑浊的河水顺着下巴流进铠甲,在胸前结成泥痂。
少年抱着婴儿跪下,用羊皮袋蘸水喂孩子:“我木华黎之侄博尔忽,今日起便是大汗的子民。若有二心,让这孩子生不如死!”话音刚落,婴儿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混着泥沙的奶水。
铁木真注意到人群中有人犹豫——那是个戴着狐皮帽的中年汉子,袖口绣着塔塔尔部的三牙鹰徽。他走下石坛,拔出腰间短刀,在汉子面前割破自己手腕,鲜血滴进汉子捧着的木碗:“塔塔尔人杀我父亲,我杀他们的贵族。但今天,只要你喝了这水,从前的恩怨就埋在这河滩里。”
汉子浑身发抖,突然跪地大哭:“我阿勒坛,曾是塔塔尔部神射手。但克烈部烧了我的草场,杀了我的妻儿……”他捧起木碗一饮而尽,嘴角沾着的血珠像朵小花开在苍白的脸上,“大汉若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愿为您射穿王罕的咽喉!”
仪式持续到日落,三百余名残兵依次饮下混着铁木真鲜血的河水。最后一名士兵上前时,木华黎突然按住他肩膀:“慢着,你袖口的补丁……是乃蛮部的羊毛。”
那士兵浑身一颤,从怀里掏出半块风干肉:“小人本是乃蛮部牧民,去年被克烈部抢来当炮灰。这肉……是我老娘临死前塞给我的。”他掰开肉干,里面藏着枚铜钥匙,“她说拿着这个,就能打开克烈部的粮仓。”
铁木真接过钥匙,指尖触到钥匙齿间的刻痕——那是克烈部王帐的暗锁纹路。他望向西方,克烈部大营方向腾起的炊烟正被夜风吹散,像一条即将窒息的灰蛇。
谍影惊风
子夜时分,速不台扮成羊皮贩子,混在克烈部的运粮队里进了大营。他腋下夹着的羊皮袋里,藏着用羊血写的密信,信角粘着从班朱尼河捡的沙砾——这是与铁木真约定的“沙砾为凭”暗号。
王帐外的哨兵拦住他:“哪来的?”
速不台掀开羊皮帽,露出左耳后三寸长的刀疤:“弘吉剌部的老胡商,给二公子送‘雪莲花’来了。”他压低声音,“是能让男人金枪不倒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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