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在狭小的舱室内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活着的喧嚣。冰冷的雨水和泥污被隔绝在外,温暖的空气带着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包裹着每一个劫后余生的人。
李涛蜷缩在冰冷的金属舱板角落,湿透的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将那只隐藏着诡异暗绿色血管的右臂死死压在身下,用身体的重量和阴影将其掩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后背的剧痛,也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右臂深处那股冰冷的、蛰伏的异样感。他低着头,湿发遮住眼睛,视线落在对面王浩那双沾满泥血、微微颤抖的大手上。
王浩瘫坐在那里,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粗重。他那张凶悍的脸此刻松弛下来,布满擦伤和淤青,嘴角却无意识地微微上扬,仿佛在睡梦中确认着这难以置信的生机。
罗帅靠在一旁,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一名年轻的医护兵正动作麻利地为他重新固定骨折的左臂,额角那道翻卷的伤口也被快速清理、缝合。罗帅紧咬着牙关,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混合着残留的雨水滑落,但他一声不吭,眼神疲惫却依旧警惕地扫过舱内。
舱室中央,气氛最为紧张。陈野躺在展开的军用担架上,面如金纸,嘴唇青紫,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面罩内壁上留下短暂的白雾。两名经验丰富的医护兵正围着他争分夺秒。一人快速建立着第二条静脉通道,透明的液体迅速流入陈野干涸的血管;另一人则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肩臂处那触目惊心的开放性骨折伤口,用大量生理盐水冲洗着翻卷的皮肉和暴露的、沾满泥污的森白骨茬,动作快而稳,但紧锁的眉头显示出情况的危急。生命监护仪的滴滴声规律而微弱,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血压70/40!心率140!失血性休克!加压输血!准备强心针!”负责陈野的医护兵头也不抬地急促下令,声音在引擎轰鸣中依旧清晰。
李涛的心揪紧了。他看着陈野毫无生气的样子,看着那狰狞的伤口,愧疚和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如果不是他…
就在这时!
嗡——!
直升机猛地一震,高度开始下降。透过舷窗,可以看到下方一片被探照灯照亮的林间空地,几顶迷彩帐篷已经搭建起来,人影晃动,闪烁的红色十字标志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一个临时野战医疗点。
舱门再次打开,冰冷的夜风灌入。担架被迅速而平稳地抬了下去。罗帅在王浩的搀扶下,也踉跄着走下舷梯。李涛最后一个起身,他下意识地将右手更深地藏在身后,用左手扶着冰冷的舱壁,脚步虚浮地踏上坚实的土地。
消毒水的气味更加浓烈。临时医疗点内灯火通明,一片紧张的忙碌景象。伤员不止他们几个,还有其他执行外围接应或遭遇战的战士,呻吟声、医护的指令声、仪器的滴滴声交织在一起。
“陈野!陈野在哪?!”一个带着哭腔、尖锐到破音的熟悉女声,如同利刃般刺破了这片嘈杂!
李涛猛地抬头!
只见一道穿着白大褂、沾着点点血迹的纤细身影,如同失控的子弹般从一顶帐篷里冲了出来!是林夏!她脸色煞白,头发凌乱,平日里冷静干练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她无视了所有人和阻碍,目光死死锁定在刚刚被抬入最大医疗帐篷的陈野身上!
“让开!让我看看他!”林夏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颤抖,她推开试图阻拦她的医护,扑到陈野的担架旁。当她的目光触及陈野肩头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以及他毫无血色的脸时,她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手死死捂住嘴,才没让那声崩溃的尖叫冲出口。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砸落在陈野冰冷的作战服上。她颤抖着手,想去触碰他的脸,却又像怕碰碎什么似的猛地缩回,最后只能死死抓住担架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所有的坚强,所有的职业素养,在这一刻,在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垂死的模样面前,彻底崩塌。
“林警官…请冷静…我们正在全力抢救…”旁边的医护试图安抚。
“全力?他…他怎么会这样?!”林夏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爆发出一种母兽般的愤怒和绝望,声音尖锐地质问着,目光扫过跟着进来的王浩、罗帅,最后死死钉在李涛身上!“你们!你们是怎么保护他的?!”
那目光,充满了痛心、质问,还有一丝李涛无法承受的、深沉的怨恨。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李涛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想解释,想说是陈野救了他,想承担一切责任,但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愧疚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藏匿在身后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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