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的血腥与邪恶,如同附骨之疽,即便在我以三昧真火将其焚烧殆尽之后,那股阴冷气息,依旧在我返回京师的途中,若有若无地萦绕于心头。光明教做事那种狠辣,还有对生命、对人性的极致漠视与亵渎,让我这位自诩已历经风雨、道心渐坚的元婴修士,也不由得感到阵阵寒意。
青锋剑划破长空,星夜兼程。弟子们在经历了江陵地宫的恶战之后,也都变得沉默了许多。那份初涉红尘的跳脱与好奇,被残酷的现实磨去了棱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凝的坚毅。他们终于明白,师父口中的“护道济世”,并非只是游山玩水间的随缘点化,更多的时候,是需要直面这世间最深沉的黑暗,并以手中之剑,以心中之道,去斩开一丝光明的血路。
再次抵达京师,已是数日之后。与上次回来时那片“万历中兴”的欣欣向荣相比,此刻的京城,虽然表面上依旧车水马龙,繁华不减,但我却能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浮躁与奢靡。街上的行人,衣着光鲜者愈多,谈论着南海的奇珍、西洋的钟表,眉宇间却少了几分脚踏实地的安稳;而那些在街角巷尾挣扎求生的贩夫走卒,脸上的愁苦之色,似乎也比以往更重了几分。
一种无形的、名为“欲望”的暗流,正在这帝国的中心悄然滋生、蔓延。
我没有回“慈仁堂”,而是直接命弟子们在客栈安顿,自己则换上一身素净的青色道袍,将那装着陈贵人骨灰的锦盒收入怀中,径直前往首辅张居正的府邸。
张府门前,依旧是冠盖云集,车马盈门。只是,与我数年前所见的那份简朴肃穆相比,如今的张府,已然是朱门高耸,气派非凡。门口的石狮子似乎都更换成了更为威猛的汉白玉,连那守门的家丁,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绸缎,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倨傲之色。
我递上名帖,那家丁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与不耐,似乎对我这身朴素的道袍颇为不屑,慢悠悠地说道:“道长请稍候,容小的进去通报。只是首辅大人今日公务繁忙,见与不见,小的可不敢保证。”
我眉头微皱,心中已然感到一丝不快。遥想当年,我初见张居正时,他尚是裕王府詹事,对我礼贤下士,推心置腹;即便后来身居首辅高位,于酒肆之中与我相见,亦是诚恳求教,毫无架子。何曾想,短短数年,这门前走狗,竟也敢如此倨傲?
我并未与他计较,只是负手而立,静静等候。
不多时,那家丁小跑着出来,脸上却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躬身道:“林仙长,首辅大人有请。只是……大人今日略感风寒,正在后堂书房静养,还请仙长独身前往,莫要惊扰了旁人。”
独身前往?我心中冷笑一声,知道这不过是托词。看来,这数年未见,张居正的心境,也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我随着那家丁穿过几重庭院。只见院内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其奢华精美,竟丝毫不逊于皇家园林。廊下的侍女仆从,往来穿梭,个个衣着华丽,低眉顺眼,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对权势的谄媚与敬畏。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以“节用爱人”为己任,力主改革,以天下为公的张居正的府邸吗?
我心中那份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来到后堂书房之外,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龙涎香与某种奇异药草的奢靡气息扑面而来,让我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挥手示意那家丁退下,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由名贵紫檀木雕琢而成的沉重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我这位元婴修士,也不由得瞳孔骤然收缩!
宽敞的书房之内,早已不复往日的简朴与书香之气。地上铺着来自西域的、价值千金的波斯长绒地毯,踩上去柔软得如同陷入云端。墙上悬挂的,不再是激励心志的圣贤格言,而是唐伯虎的《仕女图》、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等价值连城的真迹。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造型精美的汝窑瓷器、宣德炉、以及来自西洋的自鸣钟,每一件都足以让寻常人家倾家荡产。
而那个曾经与我抵足而眠、畅谈天下大势的张居正,此刻,正半倚在一张铺着整张白虎皮的宽大太师椅上。他身上穿着一袭宽松的、用金线绣着团龙暗纹的丝绸长袍,面色竟有几分不正常的潮红,眼窝深陷,眼圈发青,那双曾经锐利如鹰、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此刻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被酒色掏空后的浑浊。
他的身旁,还跪坐着两名身着薄纱、容貌妖艳、身姿丰腴的胡姬,正巧笑倩兮地为他剥着荔枝,喂入口中。那靡靡的场景,与这本应是商议国家大事的书房,显得格格不入,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看到我推门而入,张居正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被撞破好事的不悦与尴尬。他挥了挥手,那两名胡姬立刻会意,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向我抛了个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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