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苑的夜,被一种无形的沉重笼罩,次卧里,苏建国急促而艰难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却刺耳的“嘀嘀”声,屏幕上起伏的波形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赵主任,我爸他…”林晚晴红着眼眶,看着刚从病房出来的心内科专家赵峰。
赵峰摘下口罩,脸色凝重,对着苏成和林晚晴低声道:“苏先生,苏太太,老爷子的情况…很不乐观,急性心衰合并肺部感染,心脏功能衰竭得太厉害了,就像…就像绷到了极限的弦,这次公园的惊吓是诱因,但根本原因还是…油尽灯枯,我们用了最强的强心剂和利尿剂,也只能暂时缓解症状,让他不那么痛苦…但…”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那沉重的叹息和眼神,已说明了一切——苏建国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也许就在今晚,也许就是明天。
苏成站在病房门口,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他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父亲在病床上微弱起伏的身影,看着母亲握着父亲的手无声垂泪,再听着身后妻子压抑的啜泣…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重生归来,他碾碎了陆明宇,摧毁了鼎峰,埋葬了林曼卿,揪出了李三,甚至开始反扑“黑曜石”…他以为自己终于有力量护住这个家,可到头来,他依旧无法对抗这最无情的自然法则,无法拉住父亲生命流逝的脚步。
“赵主任,还有…别的办法吗?”苏成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卑微的希冀,他拥有“先知”,拥有庞大的财富和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可在生老病死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赵峰沉重地摇摇头:“现代医学不是万能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老爷子的痛苦,让他…尽量走得安详些。家人多陪陪他吧…”
安详些…陪陪他…
苏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塞,对峰道:“谢谢您,赵主任,辛苦了。”他推开门,走进了病房。
浓重的药味和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苏建国闭着眼,氧气面罩下传来艰难的呼吸声,王秀兰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老伴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枯瘦的手背上,那枚卷翘的旧草莓创可贴依旧固执地翘着一角,看到儿子进来,王秀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苏成走到床边,俯下身,轻轻唤道:“爸…”
苏建国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如同蒙尘的玻璃,茫然地转动着,好一会儿才聚焦在苏成脸上,他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更加剧烈的起伏。
苏成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父亲紧抓被单的枯瘦手背上,感受着那微弱却执拗的力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父亲手背上那枚卷翘的创可贴上。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抚平它。
他缓缓地、极其轻柔地,用指尖捻住了那卷翘的一角,停顿了片刻,然后,缓慢而坚定地,将它撕了下来。
创可贴被揭下,露出了下面老人枯槁手背上被岁月和疾病刻下的深深褶皱,以及一道早已愈合、颜色浅淡的旧疤。那疤痕的形状,竟隐约像一只…小小的风筝?
苏成看着那道旧疤,再看看掌心这枚带着父亲体温的旧创可贴,心中剧震!他猛地想起父亲年轻时是扎风筝的好手,这旧疤…莫非是当年削竹篾时留下的?这枚被朵朵贴上、被父亲珍藏、又被他重新贴回的创可贴,覆盖的不仅仅是伤痕,更是父亲深埋心底、对自由和飞翔的渴望!父亲在公园看风筝时眼中闪烁的光…他全都明白了!
一股巨大的酸楚混合着迟来的明悟,冲击着苏成的眼眶,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撕下的、边缘磨损的旧创可贴,郑重地放进自己贴身的衬衣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然后,他拿起床头柜上一枚崭新的、印着小小草莓的创可贴。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覆盖那道旧疤。
他俯下身,在父亲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其轻柔却又无比郑重地说:“爸,您放心,那只沙燕风筝…还有线轴…儿子给您带回来了…就放在您床头…等您好了…等风来了…儿子推您去江边…咱们亲手…把它放起来…放得最高…最高…”
苏建国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那灰败的眼底,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被投入一颗火星,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渴望和巨大欣慰的光芒!他枯瘦的手指,在苏成的手背上,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回握!
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眼角,没入鬓角灰白的发丝里,他嘴唇在面罩下艰难地蠕动,虽然听不清,但苏成读懂了那个口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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