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雾气弥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 84 消毒水的味道。塑胶跑道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形成了一道道浑浊的溪流，流淌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我紧紧地攥着书包带，站在校门口，目光穿过朦胧的晨雾，落在不远处的防疫大巴上。那辆大巴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被晨雾笼罩着，显得有些神秘。
就在这时，我看到叶瑶从大巴车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眉毛。清晨的阳光透过雾气，洒在她的身上，给她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毛玻璃般的柔光，让她看起来有些恍惚，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江同学。”她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出来，有些闷闷的。我看着她，发现她的睫毛上沾着一些细小的水珠，可能是雾气凝结而成的。
“能帮我和向然换座位吗？”她的话语还没说完，突然一阵消毒喷雾的声音传来，白色的雾气瞬间弥漫开来，将她未尽的话语氤氲成了一片苍白的雾。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她，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绳上。那是除夕夜我偷偷系在她腕间的，原本应该是紧紧的，可现在却松垮得随时都会滑落。
教室后排爆发出周遇安夸张的咳嗽：“年度最佳同桌要拆伙了？要不要开个欢送会？”他故意将椅子拖出刺耳声响，金属腿刮擦地砖的噪音里混着贺明川的嗤笑。叶瑶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物理课本边角，那里有我去年用荧光笔画的卡通小人，如今已被胶带反复粘贴得模糊不清。
老刘的粉笔头精准命中周遇安额头：“某些人再吵就去走廊背元素周期表！”转身板书时，他后颈贴着的膏药随动作皱起，让我想起父亲化疗时同样位置的留置针。叶瑶突然拽了拽我衣摆，掌心摊着颗柠檬糖——包装纸上的“加油”字样被汗水洇开，像被雨淋湿的诺言。
午休时间，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学校的器材室。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洒进来，将空气中的灰尘照成了一颗颗悬浮的星辰，如梦如幻。
器材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轻微的响动。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叶瑶正踮起脚尖，努力够着最顶层的化学试剂。她的实验服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掀起，露出了她腰间那还未完全愈合的淤青——那是除夕夜她翻窗时不小心撞伤的。
我快步走过去，伸手扶住了那摇晃的置物架，以免它倒下砸到叶瑶。就在这时，碘酒瓶相互碰撞，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宛如风铃一般。
叶瑶似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手中的镊子还夹着一根镁条。镁条在空气中迅速燃烧，发出了刺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器材室。
“妈妈说，如果再看到我们坐在一起，她就会申请让我转学。”叶瑶突然开口说道，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上次的 CT 检查结果显示，叶瑶的肺部有阴影，而她的妈妈却认为这是我传染给她的。
最后一个音节仿佛碎在了那灼热的灰烬里，缓缓飘落在我们交叠的影子上。
我摸到裤袋里焐热的平安符，丝绸表面还残留着寺庙香火的气息。上周冒雪爬了九百级台阶求来的祝福，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向然抱着篮球撞开门时，叶瑶迅速退开半步，这个回避动作比贺明川所有的嘲讽都锋利。
傍晚的换座像场荒诞的默剧。叶瑶的新座位紧挨着贺明川，他故意将“C&Y”刻痕转向阳光，金属折射的光斑毒蛇般游弋在她课本上。我机械地搬运着资料，发现物理笔记里夹着张泛黄的拍立得——校运会她摔倒时我伸手去扶的瞬间，如今被红笔圈出我腕表上的时间：13:14。
周遇安像一只饿狼一样，死死地勾住我的脖子，毫不留情地把我往小卖部的方向拖拽。那冰柜里散发出来的冷气，仿佛是他的帮凶，无情地扑灭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他手中摇晃着的可乐罐，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嘲笑我的狼狈不堪。“某些人啊，爱情的保质期还不如这罐碳酸饮料呢！”他的语气阴阳怪气，让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易拉罐拉环被他猛地一扯，“啪”的一声断裂开来，那声音在我耳边回荡，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叶瑶扯断红绳的那一刻。那一瞬间，金属的边缘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血色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夜自习的教室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显得格外惨白。我默默地在草稿本上临摹着叶瑶的背影，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留住她的一些痕迹。
她总是在第三节课间，将自己的马尾辫解开，然后重新扎好。那如丝般柔顺的发丝，轻轻地扫过贺明川的课桌，那弧度，就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在我心头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道绿色的激光笔光线突然射了过来，在墙壁上投影出一个函数图像。我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条心形线，然而，在θ=π的地方，却出现了一道明显的断裂。
这道断裂，恰好对应着我们换座位的时间，仿佛是一种预示，又或者是一种嘲讽。
放学时撞见谢云归在走廊尽头通电话，素来苍白的脸泛着诡异的潮红。“我说过别再联系了！”他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屏幕上的女生头像让我想起他锁在储物柜里的合影——去年校庆那姑娘穿着实验服，胸牌名字被涂改液狠狠覆盖。
暴雨在午夜突袭城市，我鬼使神差拨通叶瑶的号码。漫长的等待音后传来机械的女声，恍惚间与医院叫号系统重叠。打开加密相册翻到最后一页，偷拍的谢云归聊天记录赫然在目：“她找到新男友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配图是撕碎的火车票，终点站是三百公里外的精神病院。
台灯将影子投在潮湿的窗上，我摸出叶瑶落在旧座位的发绳。皮筋内侧用极细的笔写着“第98场雪”，而最后一根纤维已经崩断，像我们终究没能圆满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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