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秘库如同深海坟冢,寒息已将残存的气息压缩至最小角落。章邯巍峨身形彻底被冰壳覆盖,化作一尊沉默的重甲冰雕,唯有冰层深处那一点燃烧生命本源的微光,证明着最后的抗争。白先生如同嵌入冰壁的枯骨,维系着青铜小鼎内那点比火星更微弱的琥珀光晕。冰核核心那近乎僵直的暗金扭曲,悄然渗出一丝极淡的……僵硬纹裂?整个空间,正滑向彻底冰封的寂静深渊。
咸阳北城,“安济所”之一。
这是由一座废弃粮仓仓促改造的所在。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混杂的草药味、汗味、血腥气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淡淡腐败甜腥。一排排简陋的地铺上躺着气息奄奄的病患,剧烈的咳喘与压抑的呻吟此起彼伏。
太子扶苏身披一件御寒的玄色大氅,在药柜与病患间穿行。他年轻的脸庞绷得死紧,试图掩盖眼底深处的沉重与悲悯。他没有再坐镇东宫,而是亲临这前线泥淖。几名面白气浮、显然是连夜赶来的太医令紧跟着他,快速汇报着情况:
“……症状最烈者集中于西北角和东区……所配‘祛寒正气汤’只对寒症初显者有效……凡有邪秽灰气透体者,药石难入,十难存一……”
扶苏脚步未停,目光扫过一张地铺。上面躺着一名面色灰败、嘴唇乌紫的妇人,腹部微微隆起,身边还蜷缩着一个咳嗽不止、约莫三四岁的枯瘦男童。妇人浑浊的眼珠望着棚顶,了无生气。男童则惊恐地看着走近的太子与医官。
扶苏脚步微顿,蹲下身。他伸出指节修长的手,并非搭脉,只是轻轻覆盖在男童冰冷颤抖的额头上。一股平和但浑厚、源自帝王嫡脉的温润血气悄然渡入,驱散着孩童体表那层稀薄的、带着阴寒的灰气。
孩童的咳嗽竟然微不可察地平缓了一瞬,惊恐的双眼疑惑地看着扶苏。
“尽人事,听天命。药,不可断;汤,需滚烫;人,不能弃。”扶苏收回手,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周遭疲惫的医者与仆役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他看向那枯槁妇人微隆的腹部,眼底掠过一丝更深沉的痛楚与寒意。转身对太医令:“传令所有安济所,有孕在身及未满六岁者,汤药供给加厚一成!所需粮米,孤之内库出!”
“唯!”太医令凛然应命。
扶苏不再停留,大步走向另一片区域。他没有使用强大的术法——无论是皇室秘藏的术数还是郑玄礼的浩然正气都无法真正祛除那渗入本源的邪秽。他能做的,是用帝皇的意志与实实在在的柴米药石,在这无边绝望中,试图拉住尽可能多下滑的身影。一丛无形的、由责任与人皇之气凝成的坚韧护持力场,悄然笼罩着这座混乱的安济所,虽不能驱邪,却让惶惶的人心稍定。
城墙根塌陷的土墙后。
归元抱着怀里昏睡的小女孩(他已从老妇人口中得知她叫草儿),身体紧绷如弓。怀中温润的玉瓶散发暖意,紧贴着心口,但那层自发流转的金红暖辉已比之前稀薄微黯。无形中,那来自道人的“湿冷锁链”如同跗骨之蛆,每时每刻都在试图侵蚀玉瓶的光辉,持续缓慢地消耗着“灯油”。他能清晰感觉到瓶中金红药膏又少了一层。
饥饿感不断袭来。他舍不得用玉瓶的力量去缓解饥饿带来的虚弱,只能紧咬着嘴唇忍耐。附近偶尔有巡城的兵卒匆匆跑过,没人留意这角落里的两个孩子。他不敢乱走,只盼着怀里的草儿能醒来。
草儿的眉头在昏睡中似乎动了动。
归元精神一振,小心地将玉瓶隔着衣服紧紧贴在草儿冰冷的心口位置。他没有贸然沾取内里宝贵的灯油涂抹,只是让玉瓶自身散发的温养生机气息,绵绵不绝地透过衣物滋养着那颗微弱的心脏。
一点……又一点……
草儿冰冷的身体开始有了极其微弱的暖意,紧皱的小脸也舒展了些。她似乎感知到了那令人安心的暖源,无意识地在归元怀里蹭了蹭,却没有醒。
归元轻轻松了口气,小脸上也露出一丝疲惫的欣慰。他守护着一个脆弱的生命,消耗着另一个守护着他的希望。玉瓶的暖意包围着他们,如同乱世中漂泊的方寸孤舟。
咸阳西南隘口官道。
气氛紧绷如同满弓!
十数名黑衣黑甲、身披大秦玄鸟纹章、杀气凛冽的边军精锐骑兵,呈半弧形将子墨的骡车拦住。为首骑兵长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子墨手中那块黯淡的矩令,声音冷硬:“九原军令!凡此道过往行旅,无论官庶,皆需详查!通符验册,开箱验物!”
边军佩刀雪亮,气息精悍如狼。后方官道被骑兵封死,山梁上方人影绰绰,更多的伏兵在寒风中若隐若现。
阿蓟(荆蓟)抱着铜匣的手不由紧了几分。铜匣内那股被竭力封存的浑厚守护气息,似乎因外界强烈的兵戈煞气而被微微引动,匣身竟传来一丝微弱却坚韧的震颤。
子墨(中年墨者)面色平静无波。他缓缓出示了墨者身份信物与入秦的合规官文,沉声道:“墨者行事,只为非攻兼爱。车中器物,乃救治疫患关键,不可擅开,恐引异变,反遭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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