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汤的热气还没散尽,宫里的人又到了。
是个脸生的公公,垂手立在暖阁外檐下,声音不高不低:“马院判,娘娘的口谕。请您带上夫人和小公子,即刻进宫叙叙。”
徐妙云怀里的马寻正好打了个奶嗝。
马淳擦嘴的动作顿了顿:“这么急?出事了?”
公公头垂得更低:“娘娘说……是想念幼侄了。”
马淳和徐妙云对视一眼。
才隔了一天,宫里刚勒死一个,这会儿叙旧?
徐妙云把儿子递到奶娘怀里,拍拍襁褓:“换身衣服就去。”
宫里的软轿抬得快。
到了坤宁宫,殿里比上回更静。
马皇后坐在暖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脸上没什么笑模样。
看见他们一家进来,也只抬了抬眼皮。“来了,坐下吧。”
马淳抱着儿子,徐妙云挨着他坐下。
宫人上了热茶,没人碰。
殿里只有佛珠磕碰的细响,还有马寻咿咿呀呀的哼唧。
马皇后看着襁褓里啃手的小家伙。
眼神软了一下,很快又硬了。
她转向马淳:“允炆……”
名字出口,顿了顿。
佛珠撂在榻上,“允炆那孩子,闹了几天了。不吃,不睡,也不说话。”
“昨儿更凶,摸着滚烫。”
“太医署的人看了,只说是风邪入体,方子开了好几轮,药灌进去就吐。”
“今早看着……人木呆呆的。”她抬手,重重抹了把脸。“阿淳你去看看。”
马淳没多问,把孩子递给奶娘:“行。”
徐妙云跟着起身。
马皇后摆摆手:“秒云,让他去吧,你先坐会儿,孩子给本宫抱抱。”
徐妙云嗯了一声,将孩子给马皇后。
马皇后抱着侄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
公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马皇后高兴不起来也不奇怪。
马淳跟着引路的太监往东宫后殿走。
空气像冻住了。
越靠近朱允炆住的院子,越没人声。
廊下侍立的宫人屏着呼吸,恨不得缩进墙缝里。
殿门虚掩着。
一股淡淡的药气混着没散尽的熏香飘出来。
榻前围着两个太医署的老头。
胡子都愁白了。
看见马淳进来,忙不迭地让开:“院判……”
脸色都不好看。
马淳没理他们。
朱允炆裹着被子,缩在厚厚锦帐里。
只露出半张小脸,烧得通红,闭着眼,嘴唇干得起皮,人瘦了一圈,脸都塌了。
马淳放轻脚步过去。
没先摸脉,他凑近了,低声:“允炆?”
说到底现在还是个孩子,如果没了他娘后期的引导,说不定只会是个普通的藩王。
想想,现在不去沾染权力那把椅子,或许他的未来还会更好一点。
床上的孩子没反应,睫毛都没颤一下。
旁边太医小声补充:“昏沉着呢……灌不进药……”
马淳在榻边坐下,伸出手,指尖没碰手腕,落在朱允炆露在被外的手背上,很轻地按了按。
那只小手,冰凉。
他这才并指搭脉,脉象细弦数,躁得很,像绷紧的琴弦在乱弹。
旁边太医搓着手:“我们……温补清热的法子都试了……”
马淳收回手,没吭声,他俯下身,凑到朱允炆耳廓边,声音压得极低:“允炆?能听见舅公说话?手指头动动?”
帐子里依旧死寂。
只有孩子急促而细弱的呼吸声。
马淳直起身。
目光扫过空旷寂静的殿宇,厚重的帘幕低垂,铜兽熏炉里飘出最后一缕青烟,窗格透进的光都是冷的,一丝人味都没有。
他又低头看朱允炆,那孩子眉头无意识地拧着,即使在昏沉中,小小的身体也透着一种僵硬的抗拒。
马淳开口了:“不是风邪。”
旁边两个老头都愣了。,“啥?”
马淳指着缩在被窝里的朱允炆:“他是堵住了。”
太医不解:“堵……堵哪了?”
马淳指尖点了点心口:“这儿。惊热攻心。痰瘀互结,阻了心神。”
太医脸一垮:“那可……如何是好?”
马淳弯腰,手伸进被子里,小心地把朱允炆整个抱了出来,轻飘飘的,像片枯叶。
他抱着孩子,对引路的太监说:“走。带路。哪儿人杂声多?晒得着日头?”
太监呆了呆:“这……御花园?偏殿那边……”
马淳抱着人就往外走:“就去那儿。”
深秋午后的日头正好。
御花园的池塘边。
还有些残荷立着,假山旁,几树月季还在开。马淳找了一处开阔地。
铺着光秃秃的石板,旁边不远是个小敞轩,几个洒扫的小太监正猫着腰收拾落叶。
马淳抱着朱允炆走过去,在石板旁的条凳上坐下,让孩子靠在自己怀里,对着日头敞轩的方向。
风有点凉,太阳晒在背上,暖烘烘的。
朱允炆似乎被光线刺了下,小脑袋在他臂弯里不安地动了动,眼睫颤了又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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