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青瓦，在廊下投出细碎的银斑。
云栖望着沈砚掌心那粒暖光流转的谷种，忽闻一阵药香随风飘来——胡神医拎着药箱从转角处走过来，白须被夜风吹得微微翘起。
"沈堂主这伤，可不能再受寒气了。"胡神医瞥了眼沈砚敞开的衣领，后颈那道狰狞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红，"昨日换的金创药，今日该再敷一回。"他说着便要掀药箱，却瞥见立在廊下的云栖，浑浊的眼睛忽然亮了亮，"这不是后山种菜的小丫头？
前日你送的灵参，治好了我那棵快枯死的还魂草。"
沈砚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却见柳师妹从偏厅冲出来。
这小丫头才筑基，发间的玉簪却缀着三颗鸽蛋大的夜明珠，跑动时叮铃作响："师父！
您怎么又和这杂役说话？
昨日她偷溜去秘境，被杨执事抓回来时，连鞋都跑丢了一只——"
"柳儿。"沈砚声音一沉，眉峰又冷了几分。
柳师妹却像没听见，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云栖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额角："你当自己是谁？
仙门秘境是你这种连外门都算不上的杂役能进的？
上回要不是师父心软，你早被关到戒律堂受鞭刑了！"她指尖戳向云栖腰间的杂役令牌，铜牌子撞在粗布裙上发出闷响，"也不照照镜子，配吗？"
云栖后退半步避开那根尖尖的手指。
她的粗布裙洗得发白，发间只插着根竹簪，可当她抬眼时，眼底的光却比柳师妹头上的夜明珠更亮："柳师妹，我进秘境不是为了偷宝。"
"那是为了什么？"柳师妹冷笑，"难不成你还能种出比千年朱果更金贵的东西？"
"为了仙门的地。"云栖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砸进深潭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她望向沈砚，后者正垂眸盯着掌心的谷种，月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前日子时，农典在我怀里发烫。
我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九畹灵田图'——仙门后山那片寸草不生的红土，底下埋着上古灵脉。
若能引灵脉入田，往后仙门的药园不用再靠天吃饭，外门弟子的培元丹能多炼三成，杂役们也不用再去山下买粮......"
"荒唐！"柳师妹跺脚，"灵脉之说虚无缥缈，你当自己是农神转世？"
"够了。"沈砚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却在扫过云栖时软了些，"胡老，你且说说。"
胡神医摸了摸白须："上月我去药园，确实见着几株断根的七叶莲。
小丫头说用她种的灵稻根须做药引，竟真把那几株救回来了。"他转向云栖，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你说的灵脉，可与这谷种有关？"
云栖点头："农典里说，此谷名'承露'，需得灵脉滋养才能抽穗。"她望着沈砚掌心那点暖光，"沈堂主昨日为护我，被秘境里的机关伤了后颈——那机关刻的是农神图腾，分明是在等能看懂它的人。"
沈砚的手指在谷种上轻轻蜷起。
后颈的伤疤又开始发烫，那是昨日他硬闯秘境时，被一道金纹锁链抽中的地方。
当时他分明看见锁链上的纹路在发光，像在回应什么——直到云栖追进来，怀里的农典突然震得他耳膜发疼，锁链才"咔"地断开。
"师父！"柳师妹急得眼眶都红了，"您忘了三年前的事吗？
上回有个外门弟子说要找什么农耕秘术，结果......"她突然噤声，手指绞着帕子直发抖。
沈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三年前那弟子的尸身他见过，全身血液被抽干，皮肤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正是被秘境里某种邪术所害。
他抬眼看向云栖，后者的目光依然清亮，没有半分闪躲："我愿意立血誓。"她从袖中摸出枚细针，刺破指尖，"若我进入秘境是为私利，或是不能找到灵脉解法，便让我魂飞魄散，永坠轮回。"
血珠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小红花。
杨执事不知何时站到了廊下，玄色执法服上的银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沈堂主，门规有令，无令牌者擅入秘境，最轻也是废去修为。"他瞥了眼云栖腰间的杂役牌，"上回您已网开一面......"
"我知道。"沈砚打断他。
他望着云栖，她的指尖还在滴血，却仍将那粒谷种捧得稳稳的，像捧着什么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后颈的伤疤突然痒起来，那是伤口愈合的征兆——就像此刻他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正在一点点融化。
"子时三刻前必须回来。"他突然说。
云栖一怔。
"我给你三个时辰。"沈砚从腰间摘下块墨玉令牌，上面刻着"执法"二字，"拿这个过守关弟子那关。
若超时未归......"他顿了顿，声音又冷了几分，"我亲自进去找你。"
柳师妹"哇"地哭出声，转身跑回偏厅。
胡神医笑着摇头，把药箱收拾好："沈堂主这护短的毛病，可算藏不住了。"杨执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冲云栖抱了抱拳："姑娘好自为之。"
云栖接过令牌，指尖触到沈砚掌心的温度。
她望着他后颈那道正在淡化的伤疤，突然福了福身："云栖定不负所托。"
月光西沉时，她背着竹篓站在秘境入口前。
朱漆石门上的铜兽首半张着嘴，像在吞噬夜色。
她摸了摸怀里的农典，那本书突然烫得惊人，隔着粗布都能灼得皮肤发红。
"吱呀——"
石门缓缓打开，带出一阵带着青草香的风。
云栖深吸一口气，抬脚跨了进去。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铜兽首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两道幽绿的光穿透夜色，直追着她的背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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