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天光如同一柄柄烧得滚烫的利剑,狠狠扎进每个人的眼瞳。
自幽渊裂隙的无尽黑暗中被强行抛出,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久违的光明刺得一阵晕眩。
浓郁而湿润的草木清香夹杂着泥土的芬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冲刷着先前沾染的血腥与腐朽气息。
这里是仙门山脚,是他们出发的地方,然而此刻,恍若隔世。
幸存的弟子们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疲惫交织在一起,让他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有人抚摸着身下温热的土地,有人仰望那片澄澈如洗的蓝天,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们赢了,但代价惨重。
人群的喧嚣与寂静中,云栖独自伫立。
她低着头,视线凝固在手中的农典上。
那曾绽放出万丈神光的典籍,此刻已然光华尽敛,封皮上的古老纹路变得朴实无华,仿佛就是一本凡间最普通的农书。
可云栖的心中却掀不起半点波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沉寂只是表象。
真正的力量,已经从这本典籍,转移到了她的血脉与神魂之中。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只需埋头种地的杂役弟子了,一种沉甸甸的、陌生的责任感,正随着每一次心跳,在她体内生根发芽。
一抹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旁,为她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是沈砚。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深沉地落在云栖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与她手中那本农典之上。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属于农神的磅礴之力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复苏,如同干涸的河床重获甘霖。
但这股力量的回归,却并非纯粹的喜悦。
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正像鬼魅般在他脑海深处闪烁,挥之不去。
是阿禾。
是那个女子临终前,望向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哀与释然,仿佛在说:你终于……自由了。
还有那片死寂的灰烬中,一个与他身形肖似的男人立下的誓言,声音穿越时空,带着神明陨落的决绝:“以我神骨,铸尔新生……”
最后,是一声被撕裂的、未尽的呼唤,混杂着绝望与期盼:“阿砚……”
阿砚……是在叫谁?
沈砚的指尖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看向云栖,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本能地想要保护她,一如既往。
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冷漠地审视着她,审视着她体内那股同源却又崭新的力量。
就在这时,那身披金色光羽的使者缓缓降落在二人面前,他的神情肃穆,没有丝毫胜利的轻松。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狼狈的弟子,最后目光定格在云栖和沈砚身上,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幽渊已闭,堕仙伏诛。你们,终结了一场浩劫。”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这并非终点。三界失序已久,堕仙的邪力侵蚀了广袤的土地,灵脉枯竭,生机断绝。若不尽快加以治理,那些被污染的‘死土’,很快便会成为滋生新型邪祟的温床,遗祸无穷。”
使者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喜悦火焰。
他们赢了战斗,却远未赢得战争。
金使者手腕一翻,一枚通体流淌着金色光晕的符印凭空出现。
符印不过掌心大小,上面镌刻着复杂而玄奥的纹路,细看之下,仿佛是稻穗、麦浪与山川河流的缩影,一股厚重而磅礴的生机之力扑面而来。
“云栖,”金使者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地将符印递出,“此乃‘耕道令’。持此令者,可号令三界农盟,调动其所有资源,修复山河,重塑生机。从今日起,净化三界,便是你的使命。”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云栖身上。
那个曾经毫不起眼的杂役弟子,此刻却被赋予了连许多仙门长老都无法企及的权柄。
云栖缓缓抬起头,迎上金使者的目光。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枚符印的瞬间,一股温润而浩瀚的力量瞬间涌入体内,与她神魂深处的农神之力产生共鸣。
她能感觉到,通过这枚小小的符印,她的意念可以延伸到三界的每一个角落,触碰到那些或古老、或新兴的农耕宗门,感受到他们对土地的虔诚与敬畏。
这股力量,足以让荒漠变绿洲,让死地焕新生。
然而,云栖接过符印,紧紧握在掌心,那温热的触感却让她心中一凛。
她没有立刻应允,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喜悦或激动。
她只是沉默着,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金使者严肃的面容和沈砚复杂的眼神。
她深知,这枚象征着无上权柄与希望的“耕道令”,并非一份荣耀的赏赐,而是一副沉重无比的枷锁。
更重要的是,她清楚地知道,当前最急迫的威胁,或许根本不是那些明面上的、等待净化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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